四
在鄂尔多斯的一个公园门口,我们打算卖唱,碰到了来赶我们的管理员。我火气上来,莫名其妙跟他吵了起来:“凭什么不能唱歌?”“有规定吗?拿我看看!”“公园是大家的!”围观群众就起哄,大喊:“好好好!”
后来有人带我们去了一个更好的地方,在市政府对面中心广场的斜角,人多车也多。好多人围了过来,有人停下摩托看,还有人停下车看。一开始把人行道堵了,后来把机动车道也堵了,场面一度混乱。唱到9点多城管来了,我们准备撤。边上摆摊的小贩看到城管赶紧收拾东西,顺手放到我们车里,我们帮他盖上布打掩护。那天我们赚了不少钱,心情不错。晚上在小馆子吃完饭,我们把钱都摊到桌上,一张张点。
麦子哥突然说,“饭来张口”不应该这样,赶路、唱别人的歌,再赶路。
他说我们应该找个地方住下来,安静下来写歌,搞创作。他刚来我们就连着赶了几天难走的路,这几天他都特别没精神,估计觉得现实跟想象中的不一样。我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就拿话岔他。他说该停下,我就说上路;他说该原创,我就说翻唱。话赶话吵了起来,麦子哥气跑了。
我们的车停在饭馆门口,麦子哥直接到车那儿收拾东西。我追出去,问他是不是要走,还攥着他的包劝他别走。他半天都没理我,最后说了句:“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得回去找工作。”
我觉得留不住他了,就说,走之前拥抱一下吧。麦子哥就跟没听到似的,背上包走了。那时他家里刚出事,无依无靠的,可能也觉得不能靠搞乐队活下去了。
那天晚上麦子哥没跟我们住在一块儿。第二天一早,他就上火车回家了。
旅程从此少了一个人。我们挺郁闷的,但也只能继续走下去。鄂尔多斯真是个无聊的城市,满大街都是高楼大厦和名牌跑车,扫大街的大妈说她一个月能挣4000块,不知道是不是吹牛。
傍晚,我们去市里另一个区转了转。发现了一个很大的下沉式公园。这是个卖唱的好地方。我们选定了这里就吃饭去了。再回来一看,那儿已经被残疾人歌手占了。汪浩不甘愿,拿着手鼓凑上去问正在接线的人需不需要敲鼓的。对方没理他,他就把板凳一搁坐了下来,自己敲起来。敲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任何人理他,只有残疾歌手看着他,一言不发。汪浩又敲了一阵,觉得不对劲,就拿着手鼓灰溜溜地撤回来了,他对我们说,以后他再这样犯傻逼一定要拦着点。
五
魏大哥在杭锦旗卖煎饼。
杭锦旗是个很土的县,在库布齐沙漠里,往东100公里往西100公里都荒无人烟。县城里连路边摊都很少,煎饼算是新奇事物了。魏大哥几乎是这里唯一卖煎饼的,他每天起大早备原料,和面糊,一天下来能挣300多块。
魏大哥十几岁就去了新疆,是个搞电焊的管道工,挣得挺多。但他总觉得不自由,就自己去学了摊煎饼,辞职来到杭锦旗摆摊。我们卖唱时认识了他。
魏大哥的家是个只有10平米左右的小屋子。他向我们介绍他女朋友,那姑娘才19岁,笑得特别开心。他俩是网恋在一块儿的,女朋友家嫌魏大哥穷,不同意,姑娘于是借口打工从家里逃出来,和魏大哥私奔了,俩人过着自给自足的小日子。
魏大哥说他有个牧民朋友叫巴特尔,在沙漠里放羊,推荐我们去找他玩。
巴特尔家在戈壁上,有3000亩草场。他老婆跑了,他和老母亲相依为命。巴特尔每天没什么事做,他有把吉他,只会几个和弦,却可以用这几个和弦唱所有歌。他经常玩手机游戏“吹裙子”打发时间,他妈看到了就骂。
我和汪浩去边上的一片沙漠玩,天暗下来,我们迷路了。我俩绝望地想,估计得在沙漠里熬一夜了。这时我突然看到了车灯——巴特尔开车找我们来了。
但那天晚饭前,巴特尔突然很戒备,要看我们的身份证。
晚上,他把被子搬到院子里让我们睡下。夜里很冷,我醒过来睁眼一看,深色的夜空缀满了星星,美得不得了。
后来我们听说,这里的牧民们吃过很多亏。抢羊的匪徒曾经假扮游客住到牧民家里,半夜把主人控制了,里应外合用大卡车把羊全部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