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葛培森打断女人的絮叨,“几岁?哪年出生?”
随着女人断断续续的回答,他赫然发现,他竟然穿越到两年前。他有个爸爸叫丹尼,有个妈妈叫米线,他小名叫仔仔,如今三周岁零六个月。他惊恐得只会抽冷气,一向追求完美的他随着全身席卷而来的疼痛悲哀地鸣叫,天哪,他本是人称金融天才、巴菲特再世、绝世美钻男的葛培森,他本来有如花前程……可他现在却像个邪恶的咕噜!
葛培森的哀嚎听在梅菲斯的耳里却是司空见惯,她亲手伺候了三年多的儿子她最清楚,小身体因为病痛的折磨经常脾气暴躁,但是暴躁累了就改成呻吟,这个时候正是她趁机出手快速替仔仔擦拭更衣的大好时机。刚才仔仔的问题虽然异常,但她也不以为异。别的孩子这个时候都学着走路跑步探究世界,仔仔受病痛之困却只能磨练一张嘴皮子,因此常有惊人之语,甚至经常恶语诟骂父母,她早已习以为常了。她从不生气于仔仔的无礼,因她知道仔仔那只是为发泄身受的病痛,她恨不得替仔仔受了病痛,换儿子一身健康活泼,可是老天甚至还不如信访办。
葛培森从震惊中回过魂来,发现自己已经落在女人的怀里,他又郁闷地想反抗,这都把他当什么了,猫猫狗狗吗?可是女人温柔而略粗糙的手却奇异地抚平了他身上的痛,让他决定忽视刚才被剥光光看光光的窘迫,他现在的身体容不得他形而上的骄傲,他只好低头选择形而下的享受。清醒过来的他决定闭嘴。他已经看清自己目前面临的困局,他是个病童,他依赖这个米线而活,若是被米线发现他已不是她的儿子仔仔,他的命运堪虞。别的正常儿童还有人贩子盯着,他咕噜一般出街,恐怕连福利院都争相趋避。他很悲哀地想,他以后得依靠这个憔悴的米线而活,而且过的将是要质量没质量,要快乐没快乐的生活,如果每一天都是如此痛苦,那是何等的行尸走肉。可是刚经历车祸获得新生的葛培森此时却是无比留恋生命,他忍不住紧紧抓住米线的衣襟,即便是行尸走肉,也好过眼睛一闭。只是他想念前世的亲朋好友,他已经窝窝囊囊地再世为人,他们却该怎么办?
米线似乎是看出葛培森身上痛苦减少,他手里被塞一个黄色塑料小鸭,放在床头靠着枕头看米线出去。一会儿,他就听见外面的人用流利的英语讲电话,“丹尼?仔仔今天很乖,你早点回来吃饭吧……真的很乖,起床都没吵一句,可能那药有点用了……好吧,那你早点儿回,别太累着。”葛培森虽然被极端荒诞的死而复生事实打击得昏头昏脑,可还是听清外面说的是什么,心说这咕噜的爸爸并不待见儿子,也没良心地不肯回家接替辛苦的妻子。
但葛培森心里有更多的迷乱,他的脑袋一心多用地闹哄哄地想着前世今生,他压根儿放不下前世,可是他却得艰难地面对今世病弱的身体。那个米线却不容他静心想个明白,打完电话又好死不死地飘到他的面前。葛培生见她明明眼睛里都是失望,可是脸上却挂着硬挤出来的笑容。他看着这么一张不事修饰的脸厌烦,听米线问他要不要去厨房看妈妈烧菜,他有点儿不想理这女人,哼道:“我要那个。”他勉强抬起手指指向床头柜上摆满的药瓶子,他要清楚自己的病是不是有救。
“好的。”梅菲斯经常应付这样的要求,儿子最恨吃药,对这些药瓶有深仇大恨,只要能抓到药瓶就一定死命摧毁。她悄悄侧身遮住仔仔的视线,飞快将几只药瓶与药盒分离,回头就笑眯眯将纸药盒放到婴儿车上。葛培森心说,成人就是这么明目张胆地骗孩子。但他很快就被梅菲斯不由分说地一把抱到婴儿车上,推去厨房间。葛培生非常反感米线不顾他的私人感受自说自话,可是他本质还是大男人,不肯跟小女人一般见识到为小事斗嘴,可是他又郁闷自己束手无策,只得狠狠捏一把手中那只滑稽可笑的黄色小鸭,听到鸭子响亮尖锐地发出一声怪叫,吓得米线推车的手一滞,他才满意放手。
葛培森看出这是一个小小的才一室一厅的房子,厨房小得无法转身,只好弄个看似时髦的开放式厨房。用他前世的话说,这种房子只能称其为窝,只能满足人类最基本的动物性的需求。他轻蔑地想,这样的居住条件,说明米线和丹尼并不出色,难怪米线看上去一脸憔悴,丹尼没人性到不肯回家。他不屑视察米线奋力做菜的“英姿”,抓起药盒,用不够灵活的手指艰难掏出里面的说明书,认真阅读起来。梅菲斯不时抽空看儿子一眼,见仔仔一脸人小鬼大,皱着眉头似是很有学究样子,不由好笑,因丈夫晚归而不佳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专心烹制适合仔仔口味的软糯菜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