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培森却对比着手中几张说明书,看得面如死灰。原以为总算是前世今生,即使长得像咕噜,好歹也是一条性命,好死不如赖活。没想到说明书针对的病大名鼎鼎如雷贯耳,起码两年后的他知道,这种病没治,属于胎里带来的基因病,他目前生命的唯一使命竟是——等死!葛培森此时忽然意识到遭遇车祸,立马咽气是种多么幸福的死法。而现在的他却得承受病痛等着慢慢地死,等着病魔一丝一丝地抽走他的生命。他毛骨悚然地想到古时酷刑“千刀万剐”。老天,他究竟做了什么,他不过是犯上不尊一些,老天至于如此惩罚于他吗?
梅菲斯惊异于垂着头的仔仔反常的长时间没有动静,放心不下,不管锅上正炒着菜,立刻关火,蹲下来细看仔仔脸色,却见蜡黄一张小脸就跟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她最先以为是痛出来的眼泪,可仔细一看不像,那是冷汗。她急得大呼:“仔仔,怎么了?痛吗?仔仔……”
葛培森满心惊惧,可现在只有眼前的这个米线可以对话,他垂头丧气地道:“我是不是很快会死?”
梅菲斯舒了口气,忙道:“不会,仔仔是妈妈的天使……”
“死了进天堂的才是天使!”
“不,好孩子都是天使。”
“可能是鸟人。”
梅菲斯被儿子呛得咽气的时候拼命地回忆,她什么时候灌输过天堂天使鸟人的知识给儿子,也可能是他爸爸吧,他最近总是脾气不良。她收拾心神,眼睛与儿子的对视,温柔而坚定地道:“妈妈爱仔仔。仔仔不会死。”
骗人的把戏!葛培森懒得再与这个米线打嘴仗,管她爱谁,他又不是她的仔仔。他刚刚忙活了会儿,倦了,脖子酸痛,靠着软垫才舒服了点儿。梅菲斯见此,知道每次儿子闹累了都是这样蔫头耷脑有气无力,她忙拿来柔软的小毛巾,倒一点儿温水浸湿,轻轻抹过仔仔的汗脸。舒服的感觉立刻画满葛培森的心,他懒懒抬起眼皮,看眼前的米线如对待珍宝一般地擦拭他一枚枚的小手指,虽然依然觉得这个女人愚蠢,可心里跟着温暖的毛巾也温暖起来,刚刚满心的对前世的对今世的混乱奇迹般地安定下来。他想,蠢有蠢的好处,要是这米线聪明一点儿,他早给扇耳光扔阴沟了,哪还轮得到这般待遇。即便是最高贵的俱乐部都享受不到如此体贴入微的服务呢。
梅菲斯见儿子久久不语,以为他闹累了,就轻轻地道:“仔仔,以后痛了就立刻喊妈妈,千万别自己忍着。仔仔疼,妈妈更心疼。知道吗?”
葛培森合上眼帘,忽然有些不敢看眼前这个傻女人的眼睛。米线这张憔悴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波光涟漪,充满甜甜的温暖。他即使性子再狂傲,而现在又痛苦万分,还是不愿伤了这么一双对他全心全意地真诚着的眼睛。他只有闭上眼睛,唧唧哼哼一下,算是回答。好在他有病躯可以成为借口。
他后来一直没说话,即使又哪儿痛哪儿痒,也不叫嚷,只咬牙死忍。他的心是强大的男人,他又不是婴儿。米线后来喂他吃饭,他也毫无抵抗,即使吃下去肠胃并不舒服,嘴巴里一点没有味道。他无非是不想与小女人为难,那很不男人。饭后米线扶着他,数着“一二三四”让他在客厅散步。他每走一步,脚底就跟针刺一样地难受,他苦中作乐地暗笑自己是雄美人鱼变的,又暗叹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会变成泡沫。他现在心灰意赖,反正一死,很快地死,只要不麻烦,随便米线折腾去,即使吃一把药也顺从。
但走了一圈他就累了,他已全无过去累不死打不垮的身体,他倚在米线怀里昏昏欲睡,等不到看晚归的那个真仔仔的爹丹尼了。好在米线了解他,抱他上床,轻轻为他做着按摩,让他僵硬的躯体得以放松睡去。葛培森倦极睡去前,一直念念不忘一个问题,什么时候趁米线不在身边,给他前世那个从来没变过号的手机打个电话,他努力回忆两年前他有没有接到过什么莫名其妙的来电,但似乎都没有,他原来的生活太正常,才显得而今的咕噜是如此不可思议。
二
身体的病痛,和满心的惶恐,葛培森的睡眠被恶梦割裂成溃不成军的片段,前一刻还水深火热,下一刻就刀山火海,而且总有无数细小而嘈杂的声音“嗡嗡”不绝。葛培森一身冷汗地痛醒时候,还在苦中作乐地想他这是肾虚,才会耳鸣不断。可他分明又听到熟悉的米线的声音从卧室门口传入,此时米线的声音一改白天的温柔耐心,变得尖锐而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