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世作者:ane
第1章
葛培森醒来时候,只觉全身疼痛。
他睁开眼,看到陌生而雪白的天花板,愣了一下,醒悟过来他现在应该是在医院,医院正该有如此雪白的天花板。他长舒一口气,看来他好歹活着。但下一刻立刻有新的恐惧席卷心头,他会不会断手断脚,或者半身不遂?他想即刻知道答案,可又惧怕答案,不敢撑起身来查验,沉寂之中,他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在胸口重重地擂打。
他此时很后悔。下班时候他手里倒拖着一瓶年份红酒,满脸挂着轻蔑的笑容穿越一楼大堂,一一掠过众人了然的眼神,如将军凯旋般被同事目送上他新买的卡宴。原本他应该老老实实回家,可他心里正为赢得这瓶红酒而兴奋,不,根本来说,他正为轻而易举地让郭副总哑口无言,不得不掏出宝贝之极的红酒而兴奋。他今晚岂能不喝了它,要不太对不起手中彩头。郭副总,切,别以为有历史功绩有副总裁头衔就可以对他葛培森发号施令,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郭副总早该乖乖闭嘴,这瓶酒是给他的一个教训。与朋友约下沐王府,他便携红酒同往……
他此刻躺在床上猛想,对了,他都还没来得及喝那红酒,那红酒瓶碎了没有……他竭力让自己胡思乱想,让自己忽视全身的酸痛。可是他无法回避一个常识,全身骨头那么痛,他这身皮囊还能不支离破碎。他越想越恐惧,全身似乎也越来越痛。他忍不住哼出声来,心想长痛不如短痛,死也要看清楚自己是不是有手有脚。
他尝试着拿手掌撑到床上,忽然想到,奇怪,他手上没吊点滴。他又忽然想到,他这样的天之骄子住院,为什么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他家上代上溯至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全都健在,他平常只要手指割伤,身边都会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触目是满天星斗般的泪眼。为什么今天这般安静?不,他是公司的命脉,他的办公室是大楼内出名的熊猫馆,为什么他今天车祸,却没人来看他?太反常了。
他鼓起勇气,正要撑起身子,突然头顶飞来一片乌云,一张憔悴的笑脸对上了他。他一口真气全泄,放弃起身努力,心说即使进医院都避不开女花痴。可更让他惊恐的还在后头,他明明听得那女花痴用他即使满心厌恶也不得不承认的轻柔甜美声音跟他说话,“仔仔醒来啦?睡得好不好?妈妈给仔仔揉揉背好不好?”
葛培森只觉全身毛骨悚然,天,他今天虎落平阳,浑身伤痛时候却落入女精神病人手中。他还惊奇,为什么这个女人行止错乱,两只眼睛却一直神智清楚地留意他的喜怒,而且一直满脸腻死人的温柔?但事情发展根本不容他细想,只见那女人自说自话将他身上被子掀开,两手伸到他身上。他当即大怒,“住手!滚开。”
他见那女人立即笑眯眯缩手,只是眼里有些惊讶。而且那女人嘴里还念叨,“仔仔又学会新词儿了,真好。”
葛培森却看着女人两只小巧的手,惊恐地想到,刚才那女人的小手分明是覆盖了他整个腰部。鬼?
“仔仔,是妈妈呀,仔仔是不是又梦梦了?那么让妈妈帮仔仔把被子重新盖好?”
葛培森见女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存心跟他耗上的模样,意识到他车祸后一定发生了些什么,有人想要他好看。他冷冷问道:“你是谁?”问话间,他见被子又被那女人自说自话盖到他身上,奇怪的是被子上印满天线宝宝,绝对不是属于医院的被子。
女人依然好脾气而见怪不怪地道:“我是妈妈呀,爸爸叫我michelle,仔仔记起了没?对了,妈妈做了淡奶糕,可好吃了,妈妈立刻去拿来。”
葛培森忍痛只能微侧头颅,看着女人轻盈地出去。此时他心中更大的恐惧压倒一切,不行,他必须立即了解他所处的环境,了解他的自身状况。他现在问题大了。他毫不犹豫、强忍疼痛硬撑起身来,却见床尾墙上一面镜子,镜子分明映出,床上只得一人,而此一人身形瘦弱,秃头大眼,状似《魔戒》中的咕噜。他再也忍不住惊叫起来,这是他?这难道是他?他清清楚楚看到镜子中的人也是惊叫,然后仰天倒下。镜中人羸弱的双臂再也支撑不住硕大的脑颅,也是颓然倒下。
车祸后,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凭白连骨头也缩小了吗?他又想到那女人小手能覆盖他全部腰肢,难道……他车祸死了,然后又在其他躯壳上面复活?可阴曹地府呢,孟婆汤呢,牛头马面呢?就这么草草了之打发了他?没等葛培森细想,头顶乌云再来,花痴笑脸再次悬挂在天花板一方,伴随着女人的道歉,“妈妈在呢,妈妈来了,仔仔起来好吗?妈妈给仔仔先换个尿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