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这个鬼世界里都是些什么吗,小宝贝?”昨天罗利·奈特向梅·卢提出这个问题。她没有回答,他就告诉她说:“狗屁!在这整个茫茫世界里,只有狗屁罢了。”
这句话出于罗利之口,是因为汽车装配厂里发生的事叫他触景生情。目前罗利正在汽车装配厂里做工。尽管他自己没有记日子,可是今天刚好进入他就业以来的第七个星期。
梅·卢在他一生中也是新知。她是(罗利是这样说来的)一个狐妹子,有个周末,他拿了初次到手的工资支票胡乱挥霍,就在那天把她哄到了手,最近他们在十二街附近布莱恩路上的一幢公寓里,租下两间房,凑合着搞了个窝。梅·卢通常在那儿过日子,跟菜锅、家具和帘幔打交道,照罗利一个酒友的说法,她就这样象只待在窝里的野山雀了。
罗利向来不把他所谓的梅·卢在窑子里鬼混那件事放在心上,现在也仍然不当一回事。他还是照样给她吃的,她就拿来两人分着吃,罗利为了多挣点吃的,一星期中多数日子都继续去装配厂上工。
他退出了第一期培训班,如今竟然又开始这第二个回合,用罗利的话来说,这都是靠了一个全身花花公子打扮的大个子黑佬油头光棍。有一天他找上门来,自称名叫伦纳德·温盖特。那是在内城罗利住的房里,他们作了一次长谈。罗利开头是叫那人滚蛋,见他的鬼去,说他已经受够了。谁知那油头光棍却能说会道。他径自说下去,罗利听着听着,就听得出了神。他解释说,那个胖胖的白人杂种教导员吞没了人家的支票,后来给逮住了。可是,经不起罗利一问,温盖特就承认那白人胖子并没有象黑人一样关进牢里。这恰好证明什么公道正义之类的狗屁正是那么回事——狗屁!这一点,连那黑人油头光棍温盖特也承认。罗利万万没想到,他竟是那么凄凉,那么辛酸地承认下来,也正是在他承认后,罗利不知怎么的,几乎一下子就同意去工作了。
正是这个伦纳德·温盖特,他关照罗利,用不着去上完培训班。看来温盖特已经查过档案,上面写着罗利这个人既聪明又伶俐,因此(温盖特说)
他们打算下星期就把他直接安排到流水线上,从星期一开始,干个固定活。
那一点嘛,(照罗利的说法,又一次)恰好证明,原来也是狗屁。
他们非但没给他一个固定活,让他有机会掌握这门技术,反而通知他在流水线的不同工段上当替工,这就要他象只蓝屁股苍蝇那样来回打转,一种活刚刚干惯,又得赶去另干一种活,然后再换一种,又换一种,搞得他晕头转向。开头两个星期,总是这么样干着,因此,他简直不知道,从这一分钟到下一分钟该做些什么,因为给他的指示微乎其微。倒不是说他如此斤斤计较。要不是那黑人温盖特说过给他一个固定活,他还是脱不掉老脾气,什么也不存指望。话又说回来,这倒正好说明他们从来不守信用,讲了话就是不算数。所以嘛……还不是狗屁!
当然啰,没有人,就是没有人,跟他谈起过流水线的速度。那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来得可不容易啊。
第一天上工,罗利乍一看到汽车最后一道工序的流水线,只觉得流水线好象蜗牛爬似的出丧队伍,一时一时往前挨过去。他一早就到厂里,跟日班工人一起上工。这个场所面积之大,从汽车、公共汽车、其他各种各样随你叫什么名字的车子里涌进来的人群之多,首先就把他给吓住了;还有,除他以外,看样子个个人都知道往哪儿去——全都急得什么似的——也知道去干什么。不过,他还是找到了该去报到的地方,从那里又被打发到一座钢铁屋顶的偌大厂房里,他没想到厂房里有那么干净,就是闹得厉害。啊哟哟;那个闹声呵!四面八方都是闹声,听起来象是一百个摇摆舞乐队在伴着拙劣舞步演奏呢。
不管怎么样,汽车流水线婉蜒曲折地穿过厂房,望不见头尾。看样子,男男女女(有三两个女人跟男人在一起干活),不管在一辆汽车上碰巧分到什么活,仿佛都有宽裕时间可以干完,歇上一阵鼓的工夫,再动手去干第二辆汽车。用不着出大汗!对一个不止满脸傲气的无情虎汉子来说,倒是轻松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