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不太一样,《乡间一日》中的调度不可能有《大幻灭》那样精准的力道,而是凸现出几分优雅——当然,那依然是雷诺阿一贯的方式,即对于空间熟稔的掌控:他不似其它的匠人那样有时依靠人物运动率先积累动势,镜头再几乎分秒不差地“同时”与之进行同向的运动,这让调度看起来流畅且顺利;而是在角色准备好做出走动之前,就已经先一步启动了摄影机,缓缓地勾勒出即将到来的运动,待到此时角色才跟进了摄影机的步调。在开头不久,城市阶层一行人来到乡村旅店的院落之后,镜头切换到了两名经营于此的男人的视角,摄影机停留在敞开的门前,然后开始逐渐向左运动,这当然对于我们是一种提醒,可在我们端正坐姿准备迎接人物的走位时,本该到来的运动却迟迟没有发生,几名角色只是聚集在门口,哪怕已经踏入了门槛,又忽地一转身继续闲谈,随后才做出应有的移动。这听上去是某种惹人不快的描述,然而观感却感到轻松惬意,不止于此,似乎还有一些悦心的挑逗在这里,不疾不徐的姿态完全令人感到熨帖与舒适,这难道不该是乡村景象所能教给我们的速度吗? 在天空洒落犹如作者父亲画作中明暗交驳的光斑时,眼前美妙的风光简直心旷神怡,不过,我们必定无法以单纯的眼光来欣赏它们,因为叙事还在伺机待发。随着情节推进,喜剧的躯壳在那滴摄人的眼泪后脱落,场景变得忧伤而美丽,自然景物也被还回(显露)一部分意识,竟具有了讽刺的意味,这是比较有趣的地方,花草树木就站在一旁目睹着角色的嬉戏和暗自的心思。男人考量求爱计划时,将手向天空一指,预言了暴风雨,镜头随之摇向天空中光彩的云朵,多幽默的画面,像一声难禁的嗤笑。后来女孩坐在小船上忍不住发出感叹“这里是那么的平静,似乎连说句话都是有罪的”的时候,她想必不会料到会在自己神圣化了的场所当中行旖旎之事。这场戏和作者之后《草地上的午餐》的一致不言而喻,偷欢后皆召唤了符合心理情状的自然景物和天气(交欢似乎是要受到来自土地的祝福)。同时,这些也是自然自己的观点,它们不会白白地看着戏剧发生,亦要添砖加瓦,比如《草地…》中的骤风,或是本片瓢泼而下的暴雨。 结尾处,经年以后,男人再次来到曾经云雨之地,驻足,目光哀婉地贯穿面前的空间,与女孩的眼神交汇。她错愕,然后略带焦急地一步步踏着已被目光浸润过的草地,来到男人身边,絮语。非常感动,在这里,景深处永远是一方可望而不可及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