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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凸(116~118)(9)

时间:2023-07-10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陆天明 点击:


    但他后来独自又去了一趟,还是把“她”买了回来。不过,他也不愿让他身边那些杂七杂八的男人就这么看“她”。买回来后,便用一小条轻柔的白纱从“她”瘦削的肩上披裹下来,特别把那一对赤裸的初乳遮了起来。

    这时的黄克莹会意地瞟瞥了谭宗三一眼后,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去。

    谭宗三却略有些尴尬地回避了她这友好的一瞥。他当然是“心中有鬼”。因为在非常“无聊”、非常非常想念她的时候,他常常会悄悄揭开那条白纱,久久地呆看着那凝脂般的脸颊和幼笋般的初乳,还有那极其匀称的后背和圆润的肩头,甚至还会伸出一两根手指去轻轻地轻轻地触摸。摩挲。

    黄人……

    他常想,她说得真对。真好听。

    沉默。

    “侬吃茶呀。”

    “好的好的……”

    又是沉默。

    几分钟后,谭宗三终于搞清了黄克莹今晚破例找上门来的真正原因。

    她是来向他报告一个重要情况的。

    那次在梅家大宅跟经易门失之交臂后,她急于找到经易门,搞清一个疑问。她要搞清,那次经易门为什么急于见她,另外,前一阶段她和经易门之间,还出了一点不大不小的事,也使她急于要见到他。当时,她按经易门曾留给她的一个电话号码,给经易门打电话。打了好几次,都没人接。有一次,很晚很晚了,电话铃响了半天,咋地一声,总算有人来接了,却是个陌生的男人声,粗里粗气地告诉她,“经嘎里(姓经的家伙)老早就退房间了。侬搞啥搞?!”未等她再问下一句,就把电话挂断了。这使她很感意外。甚至诧异。“退房间”?难道这电话号码是旅馆房间里的?经易门在外头“包房间”?这倒是新鲜事。经易门为啥要在旅馆里包房间?他也有这种“花花肚肠”?她不相信。他包房间,肯定不会是“女色”方面的缘故。经易门没有这种必要(不是说他不想女人)。而是说,即使有时候为了解解闷,“轧一下姘头”,他现在也根本用不着花这个冤枉钞票,在外头开房间。经家那么大一幢小洋房。夫人死了,儿子跑了(经十六最近跟经易门大吵了一场,忿然“出走”了。)满楼空着,只留一个老娘姨。老娘姨在他家已经做了几十年。可以讲忠心耿耿,对经家发生的一切都只长眼睛耳朵不长嘴巴。白天黑夜收拾好房间,从来也不上二楼去打扰。平时就只在厨房间里待着。就像楼里那匹老黄猫一样。退一万步讲,经易门就算有那种在外头开房间搞女人的“癖好”,也不会把这种房间的电话号码告诉黄克莹啊。所以,直觉告诉黄克莹,经易门租旅馆包房间,一定是在召集一些人在筹划某种“行动”。直觉又告诉她,经易门的活动一定是跟谭家有关系的。一定是受命于谭家“另外一些人”(在黄克莹心里,一直把谭家的人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谭宗三的人,另外一些就是反对谭宗三的或者即便不反对、但心里是不接受他的。)为此,这个“行动”必定跟谭宗三有关。或者更直截了当地说,就是针对谭宗三的。黄克莹早就有这样的担心,谭家花园不会平静。天生不安分的她,再加上对谭宗三的关切,使她迫不及待地想掌握这里的“奥秘”。迫不及待地要见经易门。她先打听到经易门家的地址,到家里去试探。他果然不在家。这一点她料想到了。老娘姨没让她进门。这一点她也料到了。丰肥却又矮小黝黑的老娘姨只打开大门上方一扇巴掌那么点大的小窗,跟她说了几句话。一股强烈的樟木朽板和雪里蕻咸菜炒毛豆子再加上那种刨花水再加上旧地毯发霉的气味一起涌出来。这一切她统统都想到了。事先还编了一个理由,让这位老娘姨相信她是《新闻报》的一个女记者,应约来采访经易门的。“阿拉经先生从来不在家里见啥记者的……”老娘姨嘀咕,但是在接过黄克莹从小窗洞里塞进去的两包上等兰州水烟丝和一百声“谢谢侬喔,老阿婆”以后,还是把经易门的去向告诉了黄克莹。

    果不其然,经易门带了一帮人在三马路上一幢黑黢黢的花岗岩大楼里,正在组建一个类似“豫丰班子”那样的新工作班子。她走过那长而又狭窄的楼道。敲开那么多扇雕花桃花心本门。从一个大厅走向另一个大厅。楼梯铁扶手上的锈斑弄脏了她雪白的丝织手套。由那位表情圆滑的老茶房操作的栅栏式老式电梯,总是在格登格登颤动。而且老茶房身上发散出来的那股浓烈的烟垢牙垢和廉价雪花膏气味,让她几乎要窒息。大楼的底层大厅是黄豆和铜期货交易场所。本该拥挤着无数长衫布履或西服皮鞋,今天却清静得让人吃惊。而四楼以上专供各公司租用的楼层里(二楼三楼是为交易所服务的饭店舞厅旅馆),却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得可以。不断有人在暗地的匆忙中茫然地撞着或挤着黄克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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