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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芦河畔

时间:2012-12-02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王斌 点击:
山乡笔记(全文在线阅读)  >  葫芦河畔


  静宁有条河,上古手里传下来,名为“葫芦河”。该河由宁夏六盘山发端盘盘曲曲绕行数里流经静宁,七曲八绕,形如葫芦,由形而为名。百姓称其为“葫芦河”,而命苦的女人们则多称该河为“命苦河”或“苦水河”,或许静宁是多了些命苦的女人,这条母性的河便又成了静宁的母亲河。数十年前这河河水丰沛,三月里下过雨后,河水汪洋恣肆洪浪淘天,不可一世地从威戎沿行而下,经受家峡峡门后涌起,顺着马家山及对面杨家湾的山形而下,走庄浪,下天水,终而是在陕西进入渭河,洋洋洒洒一路咆哮流向她的宿地。八十年代末之以后数十年间,河水顿减,加之污染及上游拦流抽灌,该河遂而一时断流一时黄浊,到现在基本上算不得是河,是溪流,是苦水,也是一代故事结束后的疲软。然而该河的历史却是出奇得长,长得足让几辈人都说不尽其中的深深浅浅。有人说她已经存在了几百年,有人说是几千年,而据不可考人氏推究,大概数万年前这河就已经存在了。因年代久远,这葫芦河自是有了天然的内涵,河滩经岁月冲刷,经风雨冲蚀,天然雕蚀而就了其苍老地貌,这河连及河滩成为一体俨然便是一位上了年岁的老人,老得有了尊严,有了名气,有了沉淀,也有了品位。
  葫芦河在威戎凹出的一片河滩也便就是静宁最大的一块滩地。
  记忆中这河滩里常来一位老前辈,曾经是位教师,大概是浅水养不起蛟龙,加之静宁那个年代特有的封闭的传统思想,这前辈竟然由于一次失恋而精神失常而患病,常哭,常笑,见人便骂、追着去打。这位老前辈有位母亲孙氏,见儿子成病而不得治,成日流泪,酸泪一把地就喊着儿子骂着儿子说你咋成了这样,你咋成了这样?!然而老前辈是真的病了,终日不出门,怕是见人吧,孙氏进去看他被打着赶着出了门,然后这老前辈接着回去睡觉,院子也终究是长起了蒿子,他病了,也懒了,麦子朽在地里他也是不去的。但老前辈是经常来河滩里的,来了后就站在麦子地畔上发愣发呆,看着河水悠悠也是面无表情。待到后来,他来了以后她母亲孙氏也悄悄地下来远远地跟在后边,孙氏怕儿子想不开去寻短见,而河滩中除了他之外一般是不会再有人的,她跟在边上至少还是有个救手的。
  老前辈是不会注意到远处的母亲的,他宁肯一个人从黄昏坐在边上直到深夜也不会说一句话,她的母亲就一直坐在暗处,直到儿子回去了她也才摇着头哭着骂着,眼角带着泪珠回去。
  某次我在河滩里头闲走,远见这孙氏却在河边洗衣裳,他儿子就远远站在地畔边上看着他母亲。后来老前辈一步一步沿着河滩往上,经过孙氏边上,也没回头,独独一个人前去了。我过去看时,那老母亲孙氏一把衣裳塞在盆子里头在哭着呢。再到后来,孙氏看儿子只是到河边上走走转转就回去,自己跟着走了近两个年头后,断断续续地再也没有来过,可能是老人彻底死心了,还是想不去打扰他了吧。我在河滩中经常走,有时闲的时候也能看上两本子书,这老前辈就悄悄地从我边上走过,我不去打扰他,他也从没打扰过我,只是偶然碰头遇到,他也只是淡然走过。自然我也不多说,冷眼对着冷眼。当年我所求的只是一份清净,或许他也是,彼此不打扰倒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了。
  再到后来,断断续续的,这老前辈也不太来了,那是我为自己的一些事情所忙所扰,后来读红楼了,这老前辈走过后就回头看我,我自然是不懂,只是想着这么一个精神混乱的人怎么会回头。或许时间是最好的良药,这老前辈最后竟然也学会了笑,学会了唱几句,后来某次见到我还在河边读书,他走过来问我读的是什么,我说是一位上海的老教授的书。他一笑,问我在河滩里坐了这么长时间曾悟得了些什么,我顺口说什么也没有,“啥都没有,一无所有啊。”他又一笑,走了,说:“河水就是水,它就是它呵,用水洗啥啥都要掉色的。一个人,不能总是坐在河滩里,年轻人自有年轻人的事情,既然啥都能没有,还用这些水做什么呢?把我的话记着,是实话,以后能用得上。”
  再到后来,这老前辈也去收割麦子了,穿着见素衣背上镰就去了,后来麦子不够的时候就背上个面袋子去讨,这些,已经是我不在河滩里的时候了。
  他说的是真是假,没有人去论断,老前辈终究还是个病人吧,和平常人之间还有很大的差距。我自己也在忙着自己的事情,书是越读越厚,夜是越熬越深,焦头烂额的,连自己都有些顾不过来,也就没时间再去想这老前辈的日子中的零碎。河滩依旧,夜深人静之中可听流水潺潺,可见夜行的客机等一闪一闪。
  某年我从外地归来,听人说,那孙氏早就过世,连三年纸都已烧过了。那位曾经的老前辈还是背着一个面袋子出去讨吃的,冬天了一个人就背上个袋子早早地出了门,去乞讨去流浪,还在进行着一个现代版的人的孤独和无知的梦魇。
  葫芦河河滩不大也不小,但总是够放牧者赶着羊羔和猪娃去放,河滩水草肥美,夏日里便有两岸人家赶了自家的牛羊到河滩去放,东一簇西一簇,夜阑时然起火来,远远见着让人顿生感动。最近几年来静宁有用沙子的人到这河滩里搞挖掘,东一坑,西一坑,坑坑都是绿水,绿水边上是水草,黄昏时可见凄凉夕阳,这河滩于是又是一个小小的江南,然而这个江南太过于古老和单调,她纯粹就是我假想中的一个世界。来这里的或许是些闲得没事可做的娃娃,光着屁股蛋子跳进河里扎猛子抓蛤蟆,逮着泥鳅了嘻嘻哈哈地然起火就给放到火上烤着去吃;或许是些带着青春的伤感的女子,来了就坐在对面的沙埂子上看书也在看她等的人,石头是晒热的,晚风是温和的,满山乡土气息的农家女子就盼盼儿地等着和他同样伤感的人来,一起说说人生,说说理想,谈到痛处了也流下一两颗无奈而又欣喜的泪水;或许是些专门来寻人大家的小混混,找个比自己小的能欺负的了的,捣上两锤,踢给几脚,嬉皮笑脸地带着征服的满足扬长而去。他们或许都曾来过,来过了玩过了闹过了然后匆匆散场,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河滩于是又只是他们的一个过场,留下过了脚印,留下了一点足迹然后各自分开去闯天下。而唯一常年都死守在这里的却是一群不懂人语的乌鸦,记忆中应该是两堆,一堆很多而另一堆根本就算不上堆,只是两个,宿在对面的高山上,早起晚归,闲了也会于村庄上头飞上几个来回。
  河滩里有块大石,石头上刻着“情意”两个字,年数日久,字迹斑驳,石头也开始风化,碎块跌成堆了。这字或许是哪年来这里的两个年轻的恋人写下的,来这里可能是为了私定终身也或许是无奈分手,但这两个字终而是留下了,女的不是很漂亮但看上去很美,小伙子虽是个乡下人但可能真的是深爱着女的,某年冬天我在河畔看书时曾见到过他们,当时风很大,他们两个闲着没事就放起了风筝,女的拿着线,男的跟着她跑,我在河这边上看一会书再看一看他们,直到是夕阳沉降,河滩中开始弥漫起来水雾时他们两个才不见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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