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一小时前,我对贝蒂娜姑妈说:“亲爱的姑妈,我给你提个建议好吗?最好你把送给露伊莎姐姐的羊毛毯拿走,换上我姐姐经常挂在嘴边想要的钻石戒指,这样她就更体面了;而且我姐姐也再不会叫你是讨厌的老太婆了。”
应该承认,姑妈这次做得非常漂亮。她大概知道自己是做错了,所以接受了我的建议,赶紧回家去取钻石戒指。这样,露伊莎姐姐也将高兴极了!要知道这是我的功劳。
这样一个好弟弟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的日记,我太绝望了!当我被关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时,我感到只有把悲哀向你倾诉,心里才好受些。
爸爸把我关在这里,大骂了我一顿,还踢了我几脚。他踢得这么重,以至我的屁股又疼得只能用半个屁股坐着,而且五分钟后就得换另半个……大人就是用这种办法来教育男孩子的!
我想不通,难道这是我的过错吗?要是科拉尔托按照他计划的那样,同我姐姐露伊莎待到晚上,而不是在六点钟乘火车走的话,那么,我也许就不会挨揍了。
我究竟干了什么了呢?不过开了一个玩笑,开了个普普通通的玩笑。如果科拉尔托胆子大一些,大家不跟着起哄、喧哗的话,那不就没事了!
真是一场闹剧!
由于他们提前要走,晚上放不成烟火了,我想至少要点一个来庆祝他们的婚礼。我挑了一个最小的会旋转的炮仗放到口袋里,准备等到适当的时候再放。
当新娘新郎从市政厅出来时,我在他们后面跟着。他们当时是那样的激动,连我跟在他们后面都没有发现。当时,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就把炮仗插到科拉尔托衣服后面的扣眼上,划了一根火柴把它点着了。
我不可能把当时的情景再描写一遍……还是用颜料把这场面重现出来吧!这颜料是科拉尔托送给我的礼物。因为他对我好,我十分感激他,才花掉了他夫人、也就是我姐姐给我的银币,为了买烟火……
真是一场闹剧!当炮仗在科拉尔托衣服后面的扣眼上转的时候,他吓得大叫起来。他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露伊莎也几乎晕了;所有参加婚礼的人都惊恐万分……我玩得高兴极了!突然爸爸在一片混乱中揪住了我的耳朵,把我送回我的小房间里,又是骂又是打。
在这混乱的时刻,我感到自己象是一个谋杀沙皇的英雄。
但是,我丝毫没有想害科拉尔托的命,只是想同他开个普普通通的玩笑,以表达我的喜悦。真的,我没有一丝恶意,如果在场的人们勇敢一些的话,就会以一场大笑来结束。
遗憾的是,孩子良好的愿望从来就没被承认过。我就是个例子!我被关在这里,作为大人夸大事实的无辜的牺牲品。我被罚,只能喝水和吃面包,而他们却在楼下大吃大喝,把甜食都吃光了!
一整天哪!
我听见了马车的声音,它载走了新娘和新郎。接着又听见卡泰利娜唱歌的声音,她一边整理着盘子,一边唱着她唯一会唱的《大路》歌:
在那海滩上,看着遥远的地方……
所有的人都兴高采烈,大家都在饱餐,而我却在这里受罚,只有清水和面包。为了庆祝我姐姐的婚礼,我的感情太冲动了,结果落到这种地步!
最坏的情况是在晚上,我没有蜡,也没有火柴。想起我要孤零零地待在这儿,我就害怕得发抖。现在我体会到了可怜的谢尔沃·贝利科①和那些被迫害的人的处境……
静!我听见门口有动静,有人在房门外……
【原书注①:谢尔沃·贝利科:被奥地利囚禁的意大利爱国者。】
当我听到开门声的时候,便躲到了床底下,因为我害怕爸爸又来打我。结果,来的不是爸爸,而是我亲爱的姐姐阿达。
我从床底下爬了出来,激动地拥抱她,但是她马上对我说:“千万别出声,爸爸出去一会儿就回来,要是他知道我上这儿就坏了!……拿着!”
她递给我一块夹肉面包和一包糖果。
我总是说,阿达姐姐是姐姐中最好的,因为她怜悯男孩子们,也不对他们进行令人烦恼的训话。
她还给我带来了蜡烛、火柴和一本萨尔加利的名叫《黑色的海盗》的书。不错……至少我可以用读书来忘掉我所受的冤屈!
[NextPage10月25日-30日]
10月25日
天刚亮。
我几乎看了一整夜的书。这个萨尔加利真是个了不起的作家!书写得真好!……它至少没有《未婚夫妇》那本书里出现的那么多无休止的烦人的描写!当一个海盗该有多好啊!特别是当一个黑色的海盗!
我读到了许多冒险的故事,一个比一个奇特。读着读着,我觉得脑子里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可不能老待在这间小屋里,应该干一件伟大的事情,给那些迫害者留下深刻的印象:在某个时候,一个男孩也能成为英雄,只要他有黑色海盗那样的胆量……
现在让我想一下,我将干什么……
10月26日
我还在我的小房间里,遗憾的是生病了。现在刚有点力气写下昨天早上发生的事情。
我记得很清楚,我用铅笔刀把床单割成一条一条的,然后连接起来。我把这条用床单做成的绳子一头拴在桌腿上,攥着另一头,勇敢地从窗外往下出溜。
但是,这时我的记忆模糊了。我的头被摔了,这是肯定的。但是在哪儿摔的呢?好象是先碰到水管子上……后来又摔到了地上……大概是床单的结松开了……要不然就是在桌腿上没绑紧……总之,摔得我糊里糊涂,只是觉得突然眼冒金星,后来就一片漆黑了!
唉!我记得当我睁开眼睛时,已经躺在床上了。我看见爸爸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举着双拳说:“没有办法了!没有办法了!这孩子让我绝望了!他将把我也给毁了!……”
我想请求他宽恕我摔了脑袋,但是我不能讲话。
后来医生来了,他替我小心地包扎着伤口,对正在哭泣的妈妈说:“别害怕……你儿子皮厚禁摔……”
不过,爸爸、妈妈和姐姐们一刻都不离开我,过一会儿就问我:“现在好点了吗?”
谁也不敢再指责我。
他们应该懂得,我这样做毕竟还是有些理由的。如果把自吹小时候怎么怎么好的爸爸也关在房间里,罚他光喝清水和啃面包,我敢打赌,他也会象我一样去争取自由的。
10月29日
现在我确实很高兴。
医生说得对,他说我皮厚禁摔。我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所有的人也都更关心更注意我了。我听见爸爸对妈妈说:“我们用别的办法试试,顺着他的意思来……”
他们大概很后悔用那么严厉的手段来对付我,因此决定今晚带我上剧院去看著名的魔术师摩尔根的表演。摩尔根是路过这里的。
马拉利律师也同我们一起去看演出。他戴着眼镜,留着长胡子。他在我家曾引起了很大的争论,因为他是社会党人。妈妈特别不能容忍他说牧师们的坏话,但爸爸却认为社会党是好的,过不了多久,马拉利律师就会在社会上有一个好的地位,并最终成为议员。
10月30日
我决心长大后也成为一名魔术师。
昨天晚上,我在剧场里看得太高兴了。这个魔术师摩尔根真了不起!他变魔术变得真好。在整个表演中,为了发现他变魔术的秘密,我连眼皮都没有眨。虽然许多节目实在太难了,不过我敢打赌,有的我也能表演,例如鸡蛋里的魔术、吞宝剑,还有向夫人借一块表,把它放到研钵中,然后再把它藏起来。
今天,我在我的小房间里一遍又一遍的练习。等到我认为能变好魔术时,我将到客厅里给大家表演;姐姐和来我家聊天的客人,都要交两个里拉的门票钱。我将使所有的人都瞠目结舌,并通过表演使他们更加尊重我。
为了使表演更有把握些,今天,我在院子里给我的小朋友莱佐·卡尔鲁齐奥、弗罗和玛利内拉做了一次小小的表演。
他们家住在我家隔壁、是奥尔卡夫人的孩子。奥尔卡夫人写过许多书,她总是那么忙碌,顾不上别的。
门票价格是一个里拉。
“请哪位女士借我一只表。你借我一只行吗?”我说道。
玛利内拉说:“我没有,但我可以回去找找看,是否能把妈妈的那只表拿来。”
她跑到家里,拿回一只金表。
我带了一只小研钵,这是卡泰利娜用来捣碎杏仁和糖、做甜食用的。我把奥尔卡夫人的表扔在里面,用杵象摩尔根那样慢慢地把表捣碎。表很硬,除了表上的玻璃马上被捣碎外,表的其它部分都不太容易捣碎。
“先生们,请注意!”我说,“正如你们看到的那样,玛利内拉女士的表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了……”
“真的!”大家说。
“但我要让它变得跟原来一样!”我接着说。
实际上,我把玛利内拉给我的表的碎块从研钵中倒到一块手帕里,包好后,迅速地把它塞进衣袋。然后,装成没事一样,自然地从胸口掏出另一个小包。这是我表演前就准备好的,用手帕包上的妈妈的一块表。我从手帕里把表拿给观众看,我说:“请看,先生们!表回来了!”
大家对我的表演非常感兴趣,都鼓起掌来。玛利内拉也以为我还给她的就是她妈妈的表。这样,我得到了荣誉。
今天晚上,我要在家里好好表演一番,我相信一定会成功的。现在我开始准备门票。
[NextPage10月31日]
10月31日
唉,我的日记,我是多么倒霉!
事情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了结。因为这事,谁都说我要进监狱。以前贝蒂娜姑妈也曾这么说过。
我是这样的沮丧。在家里,大人连揍都不想揍我。妈妈把我带回房间里,只是简单地对我说了几句:“最好你不要遇见人……求上帝怜悯你。我呢,由于你,成了世界上最不幸的女人!”
可怜的妈妈,一想起你那充满忧虑的脸,我就想哭……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讲,难道我做的一切,哪怕连最平常的事,也会导致我的毁灭吗?
正如计划的那样,昨天晚上我在客厅里为大家表演魔术,这件事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真的,大家都说:“看看,看看,看看摩尔根对手的表演!”
在观众中,除了会做诗和带糖果来的马里奥·马利外,还有被我姐姐称为瘦猴的斯都莉小姐和马拉利律师。卡洛·内利也来了,他穿得很整齐。上次他拿到被维基妮娅写上“老来俏”的照片后很生气,但两人现在又和好了。
“我的第一个节目将是煎鸡蛋!”我说。
我顺手从衣帽架上取下了一顶帽子,把它放在椅子上。这椅子离观众还有一段距离。然后,我拿了两个鸡蛋,敲碎蛋壳,把蛋清和蛋黄倒进帽子里,把蛋壳放在盘子上。
“先生们,请注意!现在我们先把鸡蛋捣碎,然后再用火烧它们。”
我用一把匙子在帽子里搅拌着鸡蛋。根据原先想好的,我把蛋黄挑到帽沿上,又使它们滑回到帽中去。
看着我搅鸡蛋的动作,内利大笑起来,高声说:“演得挺象,真的挺象!……”
看到大家对我的表演很感兴趣,我也更起劲了。为了使我的表演跟我看到的摩尔根的表演一样逼真,我说:“现在鸡蛋已经搅碎了。请哪一位先生上来拿着帽子,我来点火……”
我转身对离我最近的马拉利律师说:“您,先生!能帮我把帽子拿一分钟吗?”
马拉利律师谦让了一下,他用左手拿着帽子,朝帽子里看了一眼,大笑起来:“我还以为帽子有夹层呢,哪想到他真的在帽子里搅上鸡蛋了!……”
卡洛·内利听后比刚才笑得更厉害,他又说:“真有意思……真逗人!……”
我非常高兴地从门口端进点着蜡的烛台,这是我预先准备好的。我回到马拉利的身边,让他用右手拿着烛台,我说:“蜡烛点着了。现在请您,先生,把帽子举在蜡烛上面,但当心烧着了帽子……好,就这样!现在,当鸡蛋煎熟后,我们就把火熄灭。但是,怎么熄灭它呢?噢,我用手枪把火打灭……”
摩尔根是用真的卡宾枪把火打灭的,而我用的是支孩子玩的手枪。这种手枪的子弹一头是铅的,另一头带着一根红色的小羽毛,我认为不管什么枪都没有关系。我握住手枪,站在马拉利的前面。
演到这里,是表演取得成功的关键时刻,我应该用手枪把火打灭,可是突然两声大叫使我分心了。
卡洛·内利突然发现马拉利律师手里拿的正是自己的帽子。他停止了笑,心疼地叫了起来:“唉呀!这是我的帽子!”
同时,马拉利律师看见我举着手枪,眼镜片后面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他说:“枪真的上子弹了?……”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我扣了扳机,马上听到了一声喊叫:“啊,你要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