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执意要走,他无奈地看着我,突然语气黯然地说:这个地方我从前都没有来过呢,真的。这是岳阳最繁华的街道,是他生活工作四十五年的地方,离我们的学校只有十几分钟的车程,他却说他从来没有来过。我不知道他是用怎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总之,我感到心疼,为他心疼。一个清高的文人,一个在寂寞路途上坚持行走的诗人,一个得不到世俗认可的学者,一个我爱慕了整整十年的男人。我怎么忍心再给他伤害?我记起,我曾说过,等我来了,尝尝我的手艺吧?你就不用下班之后再急急地整理家务了。我记起,他曾说过,我惧怕上街,这次满大街寻找手链真是破天荒头一回呢。我只想哭。可是,在我30岁生日那天,在我醉得一塌糊涂的时候,他说过,我们毫无关系!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冲过人行道。红灯亮起,长长的车流将我们隔在两岸。我用唇语对他说:今生,再不相见。然后转身,快步离开,泪流满面。 他再也跟不上来了。 在我冷漠无情的言行之下,他终于走了,把我抛在华灯初上的街头。这不就是我想要的结果吗,从此,再无关系,为什么我如此伤心?佛曰:人生有三苦,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那么,得而复失呢,又该有多苦? 我靠着公交站台,慢慢蹲下身去,把头埋在臂弯里,哽咽,啜泣,痛哭。全然不顾路人异样的眼光。我彻底失去了长久期待的梦想! Part.12 落幕 看横西风吹世换,更吹我,落天涯。寂寞古豪华,乌衣日又斜。说兴亡,燕入谁家?惟有南来无数雁,和明月,宿芦花。 我不知道他是怎样看待这场诀别的,这场看似凌厉实则温和,这场带着怨气孩子气的诀别。他是否会记得这其中的某个片段。不重要了,一切都不重要了。他走了,从此陌路,爱慕怨恨猜疑欣喜全都被一杯水泼尽了。 这些念头填满了我的心,我就快要晕倒了。迷糊中又走回了百盛的那家咖啡店,商场的工作人员陆续提着盒饭从我身边走过,我才记起从早上到现在我滴水未沾。往事已成空,可是,生活还要继续呀。 坐在雕花藤椅上,我心乱如麻,果然,在我的心里一切并没有随着那杯水而平息。我该怎么办?我需要一些东西来填补内心巨大的空白。 思忖片刻,我拨通了候鸟的电话,疲惫地说:我是白鸥,来岳阳泼水的白鸥。有时间请我吃饭吗,师兄?候鸟很惊讶,更惊喜。很快他开车来接我,我们在花之林共进晚餐。他问:你真的泼了他?心里好受些了吗?我说:是呀,是呀。我十年的爱恋终于落幕了。他叹息:其实没什么的,我也曾经爱过一个女人很多年。我们语气平静地说起各自的过往,仿佛谈论别人的事情。期间他说了很多很多,而我的心里空无一物。 饭后,他建议去酒吧喝一杯,我果断地拒绝了。此行的最大目的已经达到,还喝什么呢?他亦不勉强。送我回去的路上,候鸟讲了一个冷笑话,他说:有一只白母鸡和它的丈夫黑公鸡闹了矛盾,黑公鸡离家出走,白母鸡到处寻找自己的丈夫。它来到一个十字路口,遇见一只花公鸡,它问,花大哥,你看见过我的丈夫黑公鸡吗?花公鸡回答,你给我一次,我就告诉你……“好冷的笑话!”我冷冷地打断他。我知道了他的心思。我岂是那样的人?!我跳下车,为他关好车门,隔着车窗对他说:我已经到了,谢谢你今天的款待。再见。无视他的连声挽留,我快步走进一家连锁超市,拿出手机删掉联系人“候鸟”。 存是,因为你,我又做了一回低贱的人。从此,我们真的再无关系了。 在回程的火车上,我插着耳塞,茫然地听着那些爱恨交缠的歌曲,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心麻木到不行。 我突然明白了,我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在人群中寻找同类,偶然遇见他,便觉心气相投欣喜无限,以为是“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自此念念不忘,十年如故,却原来一直生活在自己编织的梦里!小妖也好,存是也罢,爱慕也好,怨愤也罢,原来全是独角戏! 我想我是把所有的心和爱都给了虚构的存是,给了这场历时久远的烟花梦里事吧,再也顾及不了其他。倚着动荡的车壁,我站在挤满旅客的车厢里泪流满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