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丁香园》所剩下的,就是我一颗被宠坏的心啦。
这是他说的。他是个恶魔。所以恶魔的话你尽可以不必介意。否则最先气死的是你自己。
我这样想是因为老爵士乐手去演奏之前,我一直没接到他的电话。就是说他真的不准备去了,他没有悔改之意,我决意从此和他断交。倒是老王子和小燕儿很够哥儿们。我们那天浓妆艳抹。而且特别是在老爵士乐手的夜礼服上喷了很多巴黎香水儿。
老王子特意中断了他晚上本来要加班赶排的《氓》。他说去他妈的《氓》吧,太累啦。我第一次听到他骂街。然后他狡黠地眨着一只眼,对着我的耳朵吹气说,还因为想和你跳舞。
我们都很漂亮。我们的服装使我们都像模像样很漂亮。我们四个人挽住了手臂。我们对着店铺里的穿衣镜挤来挤去,目的是每个人都想瞻仰一下每个人自己的仪容。
我们终于手挽着手挤出了店铺的门。
街上的人很莫名其妙地看我们。一定是把我们当成了一群疯子玩闹,特别是不知道为什么其中还有一位衣冠楚楚白发斑斑的文雅之士,不知道为什么小燕儿怀里还有一大束美丽的鲜花。
夏威夷吉他对于我们意味着什么,只有我们知道。
六
辉煌极了。
那酒吧因为是刚刚开业,真的是辉煌极了,到处是旋转的五颜六色的光柱,老爵士乐手的乐池也美丽。
老爵士乐手一进入状态便开始风度翩翩起来。俨然时髦摇滚乐手,使人想起数风流人物这样的诗句。他的脸由于兴奋而放出童男子的光辉,我于是极真心地对他说了一句,你真漂亮,要是五十年前我肯定嫁给你。
他于是极得意地把他的乐手朋友们介绍给我,想象不到,过去也没有听他谈起过,全是清一色的白头发花哨老头儿,奇迹极了,五十年前我们在一起,他说,就是说五十年前你们就有了这个小爵士乐队?是的。他说是的,于是他们把五十年后的又一次组合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要紧的是,他们所有的人都风度依然,可想而知,五十年前,他们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姑娘。爵士乐手。摇滚歌星。当然五十年中发生的事情是谁也不愿再提起的,如果五十年中谁都得意,那么还会有今晚的这辉煌吗?
老爵士乐手把我们安顿在一个离他很近的桌子上,就在五彩的光柱轮番照射下走了。总的来说,尽管刺激,但光还是很柔和的,特别是照在老爵士乐手的后背上。
我注意看他走路的样子。他一点也没有发胖。他走路的样子帅极了。肯定是经过专门训练,缓慢之中,有一种轻捷、庄严、潇洒和优雅,他走路的样子使你想到了英国刚刚死去的那个电影明星大卫·尼文。
看来走路的样子很重要呢,我对身边的老王子说。
老王子盯着老爵士乐手的背影,很有股感伤和望尘莫及的意味,他真帅,老王子说。
这时候,他们的爵士乐就真的响起来了,那么一种莫名其妙的乐器的组合。刺激极了,但又不像当今毛孩子的现代摇滚那么俗气,是的,小号,吉他,电子风琴,定音鼓,但里边就是有那么一股子优雅的本质。
真了不起。我说。我于是拉过来老王子和小燕儿的手,我说,你们听出来了吗?这么野蛮的,不讲道理的旋律居然也能够表现崇高和悲伤,这真是太不简单了。
他们俩居然纷纷逃离了我的手和我的训导,而去那个中央的舞池跳舞去了。
那时候我便举起酒杯,想着五十年前那同样的富丽辉煌,然后对着乐池里的老爵士乐手眨动了一下我的眼睛,意思可能是我爱他之类。我想人若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很可能产生爱谁那样的心理字眼儿的,老爵士乐手则很心领神会,深情地回望了我一下,就又专心沉入他夏威夷吉他的演奏中了。我看出了他很动情,很认真,我很怕他对夏威夷吉他的热情会超过我。但当然这也无所谓。
他和他的白头发,在光的旋转中,泛着五彩的光。
我突然觉得应当留住这个辉煌的时候,谁知道这辉煌能坚持多久呢?我于是便拼命恨起那个摄影大师来,他凭什么不来?这是艺术的殿堂,老爵士乐手的艺术才是真正的艺术呢,但是他就是不肯来按动快门和闪光灯给老爵士乐手们助助威。他真可恶。他这个混蛋!我在心里骂他,骂他时就想起他曾经在我的嘴唇上拼命吻过,就用手狠狠地在我的嘴上抹了一下,口红肯定被抹得乱七八糟了,但我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这时候,老王子和小燕儿回来,老王子满头是汗,但他马不停蹄,又抓起了我的手。我站起来靠近他,就让他看我被抹乱的口红,想吓他一跳,但老王子镇定自若。我于是朝乐池里的老爵士乐手摆了摆手,就跟着老王子去跳舞了。
这晚上,我们大家都很高兴。
七
再下边的一个程序就是我筹备我的作品展览会了。即我做模特,借助现代舞技巧,表演我自己设计,小燕儿制作出来的各类新式服装。
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要激动人心,要观众叹为观止,从此客户纷沓而至,这当然也是件很辉煌的事。
我几乎没动脑筋,就给我的这场表演取名为《紫丁香园》。我觉得这是个很天经地义的概念,用不着征求任何人的意见,因为我自己本来就是那么想的,所以我必须按照我想的去那么做。
小燕儿开始加起夜班来。本来我们想雇几个临时工,但小燕儿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她说,这又不是成批生产,是我们自己的艺术,所以,应当全部是我们自己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