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会说话起,晚上就要穿上旗袍,然后熟练的点上一根烟,赤着脚点着盏煤油灯,游魂般在家里行走,寻找一个叫周生的男人。 八岁的时候,父母终于临近崩溃,送我去深山的庙里,让庙里的大师为我解命。我不知道大师说了什么,让我父母含泪离开了我。十岁后,师傅让我下山,我住在曾经的家里,家里没有父母。 太阳是我的分割线,日出之后我是现代人,日落之后,我活在民国,活在自己的梦里。 梦里我烫了卷发,熨帖在额上,或是赤裸着身子躺在床上,或是一身宝蓝旗袍,指间夹着烟,和谁说着话,无论我在干什么,我的眼里都只看的到一个男人,一个或站在窗边,或站在众人敬仰的眼光中,或赤裸着身子在我身上起伏的男人。 我看不分明他的脸,却记得他的表情,是忧愁。他手里常年夹着烟,嘴里吐着烟圈,我想梦里的我一定爱极了他抽烟的样子,所以每思及此,我的心都会隐隐的痛,过分的时候,思念的悲伤情绪会完全包围我,让我从梦里哭着醒来。 我把家里的地砖换成地板,我拿掉很大的席梦思,睡在旧时的雕花大床上,床边的木椅上斜放着一把琵琶。玻璃被我贴满花黄的墙纸,明亮的白炽灯换成暗黄的电灯,而且更多的时候我不开灯,只点上几根蜡烛,几盏煤油灯。日落后,我换上百多年前的旗袍样式,戴上那个世纪女人常卷的头发发套,拿起一盏煤油灯,迎着夜风,烛火映出我虚幻的脸,嘴里喃喃念着一个名字:“周生。” 这时的我仿佛不是我,迎风而上,站在窗边,放下那盏灯,从绣着蔷薇的青瓦色手提包里拿出烟,划过火柴,“哗”一瞬照亮我的脸,点上后,我倚靠着窗沿,微咪着双眼在烟雾缭绕中看着朦胧的月。 周生,我前世的男人,你今晚又要入梦么? 我长的不算惊艳,偏旧时女子的眉眼,两撇柳月眉,一汪仿佛能随时滴下泪的双眼,不高的鼻梁下一点微翘的朱唇。经常有老外看着我,赞叹我是无一丝污染的中国女人。 我有追求者,我也尝试着与几个男人交往,在日落前,和他们交谈,牵手,接吻,可是到了最后一步,醒来后的大床上,他们都会问一句:“周生是谁?” 周生是谁,我怎会知? 几次下来,不欢而散,我也再没了和男人亲近的心思。只一心等着日落,等着入梦,等着那个叫周生的男人。 有一次白天入梦,梦里的周生穿着民国时期的西装,靠在窗边,优雅抽着烟,一身职业装的我站在他的身后,“你是谁?为何今生扰我不得安宁?” 周生放下卷烟,眸色幽深,嗤笑启唇反问:“扰了你的安宁?清颜,这不是你所求么?” 我听见他的声音,头一瞬间变得很疼,挣扎着从梦里醒来,已是大汗淋漓。我在半人高的木桶里放满水,走上小阶梯走了进去。 水里我用双手抱住自己,梦里男人清晰的五官此刻怎么想也想不起来,耳边重复回响他梦里的话。 “扰了你的安宁?清颜,这不是你所求吗?”这不是你所求么?这不是你所求么…… 我是清颜?前世的我做了什么?我求的是什么?到底谁扰了谁的安宁? 泪莫名其妙的流在水里,我怔怔发呆。 ·谁扰谁的安宁 29岁生日的晚上,我给自己做了长寿面,一个人安静的在这空荡的房子里吃着面条。耳边出现奇怪的声音,脑子里也百转千回,心仿佛被搅着的疼痛感让我痛的几乎不能呼吸,不知名的泪珠大颗大颗落在面碗里。 收拾了碗筷,我来到衣橱边,左边是一排的旗袍,右边是我的现代装。今夜的我异常清醒,感知真相或许会在今夜揭开,我挑了一件现代的丝绸睡裙,睡裙红的仿佛今晚是我的洞房花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