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得用多少钱,凑够没?” 母亲一边弄着饭一边问他,他皱着眉,看着一屋子的破东烂西,没吱声。他说了很多回,搬他那和他一起住,她说啥都不同意,就死守着这。 母亲当了一辈子老师,那时的老师还有为人师表的天性,但挣的不多,拉扯着他们四个孩子,穷惯了,苦惯了,勤捡惯了。 以至于现在退休了,一个月比他开的都多,还是穷苦着,勤捡着,不舍得吃,不舍得扔的,弄得一屋子没用的东西。来看她,得匍匐着过走廊,立着脚跟挤进客厅,吸着气,侧着身蹭进里屋,不然是见不着老太太的。 那一回,趁母亲不在家,偷摸扔了一些,谁知,在千千种种的破烂中,母亲竟发现少了什么,把他臭骂了一顿。他也就放弃了,随她去了。 母亲见他没吱声,从床上不知哪翻出一个包,褶皱的塑料包,系着死结,费劲地打开,里面还是一个包,兰花的布包,再打开,还是一个包,泛黄的手绢包,再打开,一沓码得整整齐齐的存款单。 “我也就这些了,老大老二都不知道我有这些。” 他趁母亲给盛饭时,把钱又塞了回去。 去老大那,刚拐过加油站,就听有人喊他,一回头,老大正坐在路旁的台阶上,冲他招着手,从一旁的破旧自行车车筐里,拿出一个塑料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包,塞到他手里, “姐手里只剩这点钱了,用这么多钱,小心别被别人骗了。” 瞅着她,乱乱的发在后扎着,额头垂下的,已斑白,宽大的套头衫,不知啥颜色的七分裤,糊在腿上。很久以前家里最好看的美少女,被时间侵蚀得老了如此。 “刚煎的鱼,给丫头带去。”老大拽着急着要走的他。 老二压根就没接他的电话,想是早已听他在到处借钱。 有个很久没联系的兄弟接了他电话,没等他说话,就问,用多少? 他笑了,兄弟也笑了。 几分钟后,兄弟的妹妹来了电话,说他的债他哥转给她了。 嫁了人的兄弟,与没嫁人的兄弟是不一样的。兄弟想了会,没敢跟媳妇说,给仍在闺中的妹妹说了。妹妹当年和他处过一段,不知乍的,后来,就断了,后来,一直没找。兄弟说她这些年攒的嫁妆已富可敌国了。别人借不好使,你借肯定好使。 妹妹跟他要卡号,他支吾了半天,问她工作乍样,问她父母乍样,就没敢问她生活乍样。然后就胡乱的把电话挂了。 再绵长的相恋,也长不过一百五十五毫米;再宽宏的挚交,也宽不过七十七毫米;再浓厚的血缘,也厚不过零点一毫米。 她每天看着他忙碌状态的头像,竭力控制着自己,不给他留言,不给他电话,一分钟一分钟的等,一天一天的等,看他啥时会想起她。 几天没她的信,也不上线,也不留言,也不电话,一天忙得没头绪,他也就忽略了。 第六章 只好跟养他育他的国家借钱了。 “基准利率上浮百分之二十,手续费是贷款的百分之一。” 中介劈了八叉地打着计算器,说着一串一堆零的数字,然后一本正经的看着他。 他笑了笑,走了。 “工资证明,银行卡每月收支证明,都能做,想做多少就做多少,保你出不了事。” 中介翘着二郎腿,唾沫横飞的,跟他白话着。 他笑了笑,走了。 “审批时间没准,放款时间没准。一个月是它,二个月也是它,还有的半年也没弄下来。” 中介边玩着游戏,边不耐烦的回应了一句。 他走了,想笑没笑出来。 天热的,柏油路上走道都粘鞋。太阳追着他,阴影躲着他。 门面这几天一连几个电话催问着他办的乍样,他推托着,说快了。 不得以,只有硬着头皮求人了。他原想的是宁可花钱搞定,也尽量不去求亲戚。 求的是姨家的孩子,跟他打小在姥家长大的,在一个床上住过,后来,她中考考到外地,回来就分到银行了。最后的印象是暑假放假时,来他家住了几天,临走时,对他说,你家的事,能写一篇小说了。后来,在姥的生日见过一次,已显得生疏了许多。 艰难的拔了电话,寒喧了几句,他开门见山,说清了事,她干净利索,让他等电话。 话语间,语气中,没想像中的尴尬。心里松了口气。 她让他去见她的一个同事,管贷款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