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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白二宝在新欢面前评价自己的前妻:“一个工人妞,除了卖苦力和带孩子,百无一用”
白金放学回来,问:“我爸上哪儿去了?”浦小提说:“上前头那座新楼里住了。”白金问:“那咱们咋不去?”浦小提说:“你爸和我离婚了。今后,你可以到前楼去,我就不能去了。”白金说:“你们离婚也不问问我。”浦小提笑了说:“我们结婚也没问过你啊。”
白金想想说:“也是。那我也管不着了。我爸还会和别人结婚吗?”浦小提说:“这我就说不准了。我也管不着了。”小小的白金说:“我管得着。我去探探。”
浦小提只有发呆的份儿。这个女儿,实在是太像白二宝了。白金探回来说:“我爸一看到我,就说,赶紧走,有个阿姨要来了。别让她看到你。我看他就要和这女的结婚了。”浦小提忍不住问:“后来呢?”白金说:“我就躲在一边等。真把那个女的给等着了。”浦小提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问:“那女的什么样?”白金说:“妈,你可别伤心。她比你年轻,比你好看。”
浦小提说:“白金,我打算给你改改名字了。叫浦金吧。”白金说:“我不改。我这个名字挺名贵的。”浦小提想了想说:“好。不改就不改吧。”
浦小提终于没有看到白二宝的新娘。白二宝把房子一分到手,就张罗着和秦翡结婚。秦翡佩服白二宝,庆幸自己的好眼力。那些小纸条的命中率是多么高啊,这不都是才华耀眼的颗粒吗!白二宝本来长的就不算难看,如今腿瘸大幅度地减轻,穿上特质的加高皮鞋,几乎看不出来。一套两居室的房子更是大大的筹码,秦翡就应下了白二宝的求婚。问到白二宝前妻之事,白二宝不屑地说:“一个工人妞,除了卖苦力和带孩子,百无一用。”
秦翡说:“那她住在哪儿?”白二宝说:“也在厂区里。”秦翡说:“我可不愿和你的前妻孩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不希望你老看见她们。”白二宝说:“这却难了。除非我瞎了,对了,光我瞎了,也解决不了你的问题,还得你也瞎了。”秦翡拧着他的胳膊说:“你就没有别的法子?”白二宝说:“没有。”
秦翡说:“我倒有一个法子,一是你也是个大专了,不能老窝在工厂里,调个单位重打鼓另开张。”白二宝说:“我何尝不这样想。只是这一走,房子就保不住了。”秦翡说:“这好办。我有个亲戚是你们厂上级单位的,我让他给你们厂打个招呼,让厂里不收你的房,你再把房子调出去。”两个人商量妥当,开始办理,竟是十分的顺利。白二宝成功地调到了其他单位,名正言顺成了干部,房子也换出去了,虽说面积上吃点亏,但从此远离了浦小提。
离了婚的浦小提把头发重新留了起来,用猴皮筋扎成一撮,摔在脑后。这个发式若在年轻姑娘头上,被称为“马尾”,在浦小提这里,就是鹌鹑尾了。浦小提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头发比当姑娘少了很多,同样的猴皮筋从前只能缠两道,现在却可以缠三四道了。白二宝的师傅老病身体不好,调到劳保库管发口罩和手套,厂里提拔浦小提当了车间副主任。好瓜子说:“徒儿要领导师傅了。”浦小提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我忘不了。”
浦小提每天早早起床,把一天的饭菜都做好,然后叫醒白金,自己就去厂里上班。车间主任基本上是正常班,但浦小提总要早早到厂,可以见到上大夜班的工人,有什么事当下就能够了解,处理及时。下班以后,浦小提常常还要在车间里多呆会,等着和晚班工人一道聊聊天。一天下来,三班倒的工人,她就全看到了,对生产形势和工人家里事都门儿清,车间连续被评为先进集体,浦小提深得爱戴。白金很小就自己照料自己,后来还学着给妈妈做饭了。离婚的时候,浦小提只要了白二宝每月20块钱的抚养费,后来物价上涨,很多早先判了离婚的人,都到法院要求增加抚养费,浦小提却从不往这方面用脑子。她觉得养得起孩子,不愿让白金觉得自己是个累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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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等到白金上中学的时候,厂里的生产形势就一天不如一天了。厂子首次出现了亏损。刚开始还说这是政策性的,让人觉得熬过了这一段,或许还有转机,不想真正的危机才刚刚露头。电解液是高毒物质,排放出去对水域毒性很大,只得压缩生产。这就出现了巨额亏损。危亡在即,总工程师提出了要用新的工艺,有关人员到国外考察,高价买回设备,全是电脑操作。工人们都要考核上岗,浦小提这一拨女工都快40岁了,重学新技术,大呼小叫惊慌不安。浦小提心中坦然,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什么都不说,每天和女儿挤在小桌前,把操作规程背得滚瓜烂熟,以车间第三名的成绩考核过关。
厂里大兴土木,改造厂房,向国际化靠拢。旧车间扒掉那一天,浦小提失魂落魄,好像闺中密友辞世。厂里贷款修建新的厂房,设备安装调试完成后,浦小提上岗。纸上得来终觉浅,一看到那些花花绿绿的按钮,浦小提就觉胸口发堵,只有勤学苦练,终日念念有词,好像中了魔障。外方负责安装的工程师海斯,身高能有2米,每天像大象似的在车间跑前跑后,指导众位工友。
他站在浦小提身后观察她的操作,许久许久,伸出大拇指说:“你——值——”浦小提悄声问翻译说:“他是什么意思?”
翻译小声说:“海斯说你的劳动和你的工资是匹配的。如果他看到谁不努力工作,他就会说——不值。”浦小提说:“咱是老工人了,还用他来评判!我当然是值。”
中午,工人们端着饭盒蹲在地上吃饭。海斯走过来,眼珠瞪得溜圆,问翻译,他们吃的这种包着菜的圆形点心叫什么东西?大家就一股劲地笑,浦小提说:“这是饺子。”海斯就要用他的西餐换这种点心吃,浦小提说:“我剩下的这些都可以给你吃,但我不要你的西餐。”
翻译把这些话转给了海斯,海斯说:“是一种委婉的拒绝吗?如果我吃了你的午餐,你却不接受我的午餐,交换就不能完成。吃下去肚子会痛。”浦小提抿嘴一笑道:“好吧。换。”海斯拿着饺子走了,浦小提把面包分给大家。
第二天中午海斯又来了,提着一兜西餐,走到浦小提面前说:“换。”这一回,他不用翻译跟着。浦小提拍打着自己的饭盒说:“不换。”海斯不明白,急忙又把翻译招呼来。浦小提说:“凭什么呀?吃一顿是个礼貌,总这么吃,就是要饭的了。”翻译不敢照直译,就说:“这位女士的意思是她做得不够好,以后做的更好了,再请你吃。”海斯当了真,急赤白脸地说:“现在就非常好了,不必更好了。我就喜欢这种包着馅的小面团。”他还是记不住饺子的名字。说完,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干脆把西餐饭盒堆在浦小提的脚边,抓过饺子就吃起来。浦小提觉得这像劫匪,没法子,只好从西餐袋里取了个面包充饥,剩下的带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