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我想想它像谁……”
闵四杰拿着那个泥人反复端详,怎么都想不起它到底像谁。
李径文笑了出来。
闵四杰看了看他,问:“你笑什么?”
“您不觉得它像您吗?”
闵四杰的脑袋轰一下就大了——这个泥人还真的很像他!
他放下泥人,干笑了一下,说:“有点像,确实有点像……”
“不管是画画的,还是搞雕塑的,他们创作人物的时候,经常把身边的人作为模特儿,我也一样,捏这个泥人的时候,大脑里就浮现出您的影子了。”李径文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泥人。
“你是不是把很多熟人都当过模特儿?”
李径文抬起眼,看着闵四杰,静静地答道:“是。比如,米绢,汪瓜子,我都捏过。”
闵四杰的双腿不停地抖起来。
李径文似乎没有发现这个细节,他又一次低下头,叹了一口气,说:“可惜,她们都死了……”
闵四杰本来是想来说一说他上次打李径文的事,道个歉,缓和一下关系,现在,他却不敢说了。
“好了,你休息吧,我回去了。”他不自然地说。
“坐一会儿吧,反正我们都失眠,睡也睡不着。”
“不了,太晚了。”说完,闵四杰站起身,朝外走。
李径文也站起来,一边送他一边说:“那您慢走。”
闵四杰对身后保持着警惕,他感觉李径文离他很近。这让他想起了那个噩梦。
他绷着全身的神经,走到门口,冷不丁回过身来,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李径文那张苍白的脸几乎贴着他。
闵四杰伸手拉开门之后,忽然想起了一个比较硬实的武器:“前些天的夜里,你听没听见那个闹鬼的声音?”
李径文的脸上闪过一丝阴影:“听见了。”
“看来这栋楼还得出事儿。”
“是啊,还得出事儿。”
次日,闵四杰很晚才回家。
他一眼就看见,李径文的门上贴上了一张画:《钟馗捉鬼图》。穿着蓝衫的钟馗,龇牙咧嘴,双目圆睁,揪断了一个恶鬼的脑袋。那个恶鬼虽然一分为二了,嘴里依然啃着一只白净的人手,血淋淋的。
在楼道昏暗的灯光下,这张古怪的画令人毛骨悚然。
他进了屋,老婆就说:“你看到对门贴什么了吗?”
“看到了。”
“明天,你也去买一张。那汪瓜子进不了他家,就会进咱们家!”
“哪儿有卖的?”
“仿古一条街。”
第二天,闵四杰就跑到了仿古一条街,买回了一张钟馗像,贴在了门上,把那个猫眼挡住了。
他买的是《钟馗镇妖图》:钟馗头上戴着乌纱帽,身上穿着肥大的红衣,腰间束着玉带,耸眉驼背,面染朱砂,是模仿戏台上那位鬼殿神君钟馗的造型。
第三天上午,一层周角的门上也多了一张画:《钟馗冲冠图》。画上的钟馗胡子飞扬,暴跳如雷,显得更加丑陋。
同一天晚上,一层衣小天的门上也贴上了一张《钟馗迎福图》。画上的钟馗高举着宝剑,斜上方飞来一只蝙蝠,意思是驱逐邪气,迎来福气……
一张画肯定挡不住冥冥中的灾祸。
这些三流画师粗制滥造的钟馗画像,暴露了几个人内心深处的恐惧。
这恐惧更多是源于一种愧疚。
不管怎么说,一层二层都是男人,汪瓜子被害的时候,除了衣小天不在场,所有的男人都当了缩头乌龟。
她是谁?
这天,周角下班时,在楼道门口看见了衣小天。
他骑着自行车刚回来,手里拿着一卷画。
打过招呼之后,周角随口问:“你拿的是什么呀?”
“啊,钟馗像。”
接着,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尽管家家都贴上了钟馗,但是,大家都没有当面说过这件事,互相心照不宣,对此都避而不谈。
“你不是贴了吗?”周角问。
“这些日子,米环在外地录节目,不在家,我想着帮她也贴一张,别落下她一个。”
“对,应该这样。”
晚上,周角悄悄爬上三楼看了看。
衣小天已经把那张画贴在了米环的门上,是一张《钟馗神威图》:钟馗张牙舞爪,凶神恶煞,似乎坚决不允许任何“不干净”的东西进入这个门。
他忽然觉得,衣小天贴这张画,并不是出于什么好心,他一定也发觉了米环有点不对头。
次日一大早,周角上班时,又碰到了衣小天,他推着自行车正要走。周角说:“我看见你在米环门上贴的那个钟馗了,样子真凶。”
“那是我专门挑的。”
“米环见了,说不定吓得不敢进那个门了。”他笑着试探了一句。
“她的胆子可不那么小。”
停了停,周角突然说:“这个楼里,还有一个门上空着。”
“都贴了呀。”
“还有……”
“噢,你是说汪瓜子那套房子呀?”
周角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对。”
“那个房子没人住,不用贴。”
周角低声说:“假如她再回来,在楼道里转来转去,哪个门都进不去,最后,她就会钻进她自己的那个门里。”
衣小天瞪大了眼睛。
周角拍拍他的肩,说:“这一张我去买。”
果然,周角下班后,没有回家,而是跑到了仿古一条街,走进了上次他买钟馗像的那家书画店。
“老板,还有钟馗像吗?”
“没有了。”
周角愣了一下:“没有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天钟馗的画卖得特别快。”
“你再看看!”
“好吧,你等一下。”
老板说着,转身走进了后面的库房。
过了好半天,他终于走出来:“真的没有了。”
周角莫名其妙地有些恼怒:“你是卖画的,怎么能没有货呢?”
“昨天晚上,来了一个人,一下把所有的钟馗像都买走了,今天我们还没有去进货。”
听了这话,周角的全身一冷。
“是女的吗?”他问。
“对呀,她戴着一条厚厚的围脖——你们是一家的?”
“不是……”
周角说完,仓皇地离开了这家书画店。
天色已经很暗了,厚厚的乌云布满了天空,隐隐有雷声。
周角回到家的时候,雨已经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他没有吃饭,躺在床上,耳朵警觉地聆听着楼道里的动静。
这栋楼里,家家户户都贴上了钟馗,只有一个门空着,它在三楼。自从那套房子的主人半个月前被杀之后,它一直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