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明天见。"她们说:"困死了!"两起人就分手了。
"姐姐,我也想到了。"蔺燕梅快乐地说:"可是我已经困得要命了。"
"管他呢!明天晚点儿起。"她说:"反正又是春假,又是演戏了。理由充足得很!"
大余在一边听见说:"燕梅见了姐姐,就跟学校里的小孩由家里人来接回去似的那么乐!可以有一天不挨骂的逃学了。"他笑着说:"明天见,我也到了!"就同范宽湖一块进北院宿舍去了。"你也就跟小学教员一样当学生不在跟前的时候,也可以偷偷地干些不许学生干的事了!"小童马上也替蔺燕梅回敬大余一句。大余听见笑着走回他的宿舍去了。他那嘹亮的笑声隔墙还可以听见。
到了南区宿舍。伍宝笙同蔺燕梅也和他们说了:"再见!"进去了。剩了三个男生往新校舍北区本部走。
"大余这个人我就不敢跟他开玩笑!"周体予说。
"不过小童把他同蔺燕梅比喻得也真像!"大宴说:"他们彼此拘束着也好像分开了才有快乐似的。"
他们也都困极了。说了:"明天见!"各自回屋去睡去了。
蔺燕梅随了伍宝笙回到宿舍里开了电灯,先坐下来歇一下。她们教职员宿舍的灯是不熄的。到了夜深,用电的人少了,还可以特别亮些。
"姐姐没有燕梅来收拾屋子、就由它这么乱着了。"伍宝笙笑着说。她便过去把桌上许多纸理一理整齐放在桌角上。又把白色桌布拉一拉平。蔺燕梅忽然想起大余同小童两个人的屋子,截然不同的样子来。余孟勤一屋子全是书,排在那里都像是板起脸的批评家。她不大敢去惹。那桌上是没有桌布的。桌面洗抹得干净可怕。
"理得太整齐的屋子我不愿进去坐。"她说:"那儿好像没有我插手的份儿似的。"她说着就帮着姐姐把脱下来的衣服也叠一叠。
"姐姐有妹妹在屋里,就还有一样事懒得做。"伍宝笙说。
"我知道的。我现也才又打扮起来。寒假前也都没有功夫打扮。"
"就是这个话了。"伍宝笙一边去理床,一边说:"有一回史宣文来信问我说,你现在是不是连打扮都忙得没有功夫了?我就告诉了她。她就写信来数落了我一顿!"
"其实她也不打扮的。"蔺燕梅说:"倒是史宣文跟你的信上都说我一些什么话?"
"来来回回地都说到你。"她说:"信你也可以看。其实不如等一会儿让我一段一段儿地跟你提。只要你先说说你离开了我们都躲在哪儿去玩,我那些话才插进来。"
"我哪里玩了!"她说:"我受了一场罪。"
"余孟勤给你罪受?你为什么那么可怜地就受他的?"
"也不是光怨他。姐姐你别骂他。我到现在也觉得他没有错。"
"我也仿佛觉得他不会有错。就是他这个人脾气太怪。"
"就是他这个人脾气太怪!可是有时候我不能不这么想:脾气怪也只有多体谅他一点。他实在比许多没有脾气的人强。同时他待自己也未尝宽松。那还能怪他什么呢?他对别人求全责备,他对自己也是一样,倒是很公平的。这么一想,也就不怪他了。"
"你另外还见过比他还要叫你佩服的人吗?"
"见过没见过不能当尺来量他的。比方说我们自己没有亲眼见过,还不能从书上,从历史上去找出许多伟人来吗?可我们身边还是可以有许多吸引人的,活鲜鲜的性格。"
"姐姐说话不爱绕弯儿的。我问问看,我的妹妹恋爱他了吗?"
"姐姐,你这是对一个女孩子捧场的应酬话呢?还是真多心找?"
"你自己说呢?"
"真关心的话,可也要真给我分忧。"
"当然。"
"姐姐。"
"什么事?"
"电灯太亮了,不好意思换衣服。"
伍宝笙笑了。她把灯熄了。说:"只有一套睡衣了,那一套没有洗来。咱们都不穿罢!"
"那多难受!"
姐姐笑了。妹妹也只有这么办。她们脱下衣服睡好。蔺燕梅要把衣服一件件地叠齐了。伍宝笙不许她这么多事,就把衣服都丢在椅子背上。
"你爱他不爱?"姐姐就问。 "他就没有这么问过我一句!你信不信?"
"你呢?"
"我怎么能够问他!"
"真是天知道你们怎么闹的?"
"难听死了!那么我问问你!姐姐,平常你都是怎么闹的!"
"姐姐一向老实得很,一闹也不闹。"
"我们光是念书,而且几乎天天是口试,也一闭都不闹。"
"不斗嘴了。"姐姐说:"男孩子们我真觉得他们特别。平常收的那些鬼信,不是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就见他爱啦爱地写了一大篇!"
"我也这么想过。也许是他还有话没跟我提到?也许是他还要等些时候?不过我都不管这些个,我反正念我自己的书。有他帮我的忙可以省许多事。所以听见别人乱猜,或是老把我和他连在一起说,我就不高兴,就怪气闷的。"
"万一是这样呢,燕梅?也许他不愿流俗。他已经满心爱你了,他不说出来?"
"这样的情形我也想到过。不过这不像他做的事。他有一句就说一句。半句也不少。半句也不多!"
"他给你写信不写?"
"天天见面还写什么信?"
"这可不一定!天天见面一样有写信的。不光是刚一分手马上想写,还来来回回自己当信差。把信带来带去,换了看的。有的还怕看错了意见,当了面连念带解释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