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不在行!"
伍宝笙假装打了一个阿欠,说:"我也就困了!"
蔺燕梅听了气得要命说:"有这种说法的!有这么坏的人!"
"我实在困了!"
"还有一件事奇怪,姐姐!"她就摇她:"有一天我去还他书。听见他在屋子里跟几个人在骂女同学!骂女同学不爱惜身份。骂得好凶!"
"他骂谁?骂你!"
"他是普遍地骂,大骂而特骂。"
"骂些什么?"
"骂交男朋友太随便。"
"咳,在你没进这个学校以前,他已经骂了好几年了!"
"他骂的眼前一天对我说的话有一点关系。"
"他跟你说过什么?说你不该限范宽湖演戏?"
"不是,不是!这话早得很了。还在上个学期。有一回我们到火化院去,看见幻莲师傅在墙上挂了一条自己刚写好的字在欣赏。……"
"他写的是什么?'别忘了自己脚跟底下大事'?"
"你也看见了?"
"我没看见,我倒是听见了。"伍宝笙俏皮地说:"后来你们就到陆先生的花园里来拌嘴是不是?"
"你在花园里?"
"要不然,门怎么会是开着的?不过,放心,燕梅。姐姐光偷听,没偷看!"
"讨厌鬼,你为什么不偷看呢?现在跑来卖好儿!"
"姐姐怎么看得下去!从前天天跟姐姐在一起的,现在见都见不到了,还看得下去她把亲姐姐的小嘴,给别人亲吗?"
"你胡说!再乱说我就哭了!"
"真的,燕梅!那天我听见你们说话,我心上真奇怪!真没听说过有这么样儿的一对儿!又是拌嘴,又是哭!满口哲学,人生地都是大道理。拿骂人来当温存,拿教训来当亲热活儿!我听了真气不愤!余孟勤就不配有女朋友。我这么俊的妹妹陪他在花园里走一走,他会嫌她是女人!是女人就做女人,为什么要当男人?偏偏这个妹妹不争气,就服他说!"
"可是他说的那个追求完备的话是对的!"
"对!也没有那么个吵架似的说法!"
"那还是好的哪!第二天我不是去还他书吗?就听见他骂人了。我就没敲门也不敢多听。听了两句就走了。他说,女同学简直也不肯矜持一点,也不想想刚跟这个闹翻了怎么变得下脸来又跟那一个好?"
"有些人也该骂!"
"还有呢,他说:'我也真奇怪还会有男人去爱她!一个男人怎么能忍受在她头发里闻到另一个男人的狐臭气!'"
"这个人有神经病!"伍宝笙扑哧笑了:"别人的狐臭气怎么会跑到人家头发里去了?"
"姐姐!"蔺燕梅也顽皮起来:"你看像这样,我也是听了之后想过的。把头往这儿一靠,比方哭一场,胳肢窝的狐臭气可不就传过来了?"
"哦!余孟勤很高!他有狐臭?别钻在我这儿,我痒,我又不是余孟勤!"她故意这么说。却不去推她的头。
"胡说!姐姐,你气死我了!"
"哦!他没有狐臭?那更好了!"
蔺燕梅斗不过她,就翻过身去伏在枕头上装哭!
伍宝笙怎么会不知道呢?她也就去劝她。一边说:"余孟勤连抱都不抱你一抱?"
"他就没有碰过我一根头发。甚至都没有故意拉过我的手!姐姐,你看他这个人!"蔺燕梅又翻过身来说:"我相信他也没有碰过别的女人,可是他就会想得出这么难听的话来说。"
"这话不算是坏活。我看哩,倒是好话!是他自己也求完全的话!他是说他自己就不会去爱那样的女人。而且他又是在说他爱你!你不滥交男朋友,他知道的。"
"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不是你们头一天谈过追求完美的话吗?不是你说他骂人的话跟你们谈的事有关系吗?"
"姐姐,你也是这么个推想罢!"
"没有第二种可能!"
"你说他骂人骂得对罢?"
"对的。他自己也这么管束自己,这是很公平的。"
"我回来之后心上也这么想。"
"于是你就决定你爱他?"
"什么'于是'不'于是'地!你现在于是怎么样?"
"姐姐敢于是怎么样?姐姐于是就不说话了。"
"我想得也可笑。我说管他骂谁呢?反正没骂着我。"
"底下你就想:'管他说明不说明,爱我不爱呢!我有资格被他爱!,是不是?"
"我还有一句话。"
"那就不好猜了。"
"姐姐,你可别告诉别人?"
"不告诉!"
"我说:'你这个怪人,只要你自己做得到!……'不来!我不说了!"
"小点声儿说!"
"不成!说不出来!"
"'我等着嫁你!'是不是?"
"我说'我一碰也不让别人碰!'"
外面下起雨来了,雨下得非常之大。她们开灯来看窗外屋檐不断淌下的水,仿佛是一挂珠帘。气温降低了,伍宝笙拉过一床毛毯来加上。再把灯熄了。身上压得重一些,两个人也偎得紧一些。
由雨声做一点掩饰,仿佛就可以放胆说一点心里的话似的。她们絮絮地谈着。蔺燕梅忽然想到雨太大了,担心园里池边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