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在四乡有许多病院。是为了收容生病的难胞的。其病症并不限于霍乱。举凡疟疾,回归热,麻疹伤寒的患者及外伤的人为数均不少。医生只能巡回来诊治。而看护的则是同学。学生们分到三个外乡疏散病院。范宽湖是昆明南边呈贡县一个分院中服务同学的负责人。大宴负责另一个在白龙潭的。小童爱那潭水,便同他在一起。朱石樵,还有做了助教的冯新衔也在。在照料接待归侨难胞忙碌工作中,他们意外地接到了一个旧友。
有一天下午蔺燕梅在西车站办公室正在烧水煮防疫针的注射器时,走进了一个穿军装的人。满身灰尘是个才下车的样子。她不知道是谁便只顾低了头作她的消毒工作。那边又是站满了依次序打针的人。专门负责注射的一位护士正忙个不了,时时催要针头,她怕受到申斥。
里面办公桌上余孟勤正忙着造下一个星期服务同学的名单。当日别的同学也全派出去了。
这军装的人走到蔺燕梅身后,站住了不走。甚至从她肩上偏过头来看她的脸。她心慌得要命。只有低了头生气。因为手里的工作丢不下。人又挤。若是偏过头来看是谁,必致碰到这陌生人的鼻子。她想:"怎么也没有一个同学在这儿问问他要什么?"
这时候人家的手伸到她肩上,把她扳了过来,问她:"怎么站着就睡着了?看都不看我一眼?"蔺燕梅惊得直叫了起来!
余孟勤听见了。抬头看见她被一个闯进来的人拖住。大怒起来。便丢下笔走过来。还不等他赶到,三个人一齐大笑了!
"凌希慧!"蔺燕梅的声音还没有恢复过来:"你把我魂儿都吓掉了!"
这天晚上凌希慧就住在女生宿舍里。传闻所及,许多旧朋友都来看她。做了金太太的沈蒹同沈葭也都到了。就又到米线大王那里去吃宵夜。老板和老板娘子也高高兴兴地跑过来,站在桌子边上加入谈笑。第二天早上又是去校门口吃早点。学生们因为工作忙,校内许多生产事业都停顿了。门口豆浆生意便又好起来。小贞官儿看见了凌希慧好不高兴!她从前由凌希慧在学校附设的平民夜校中教过认字的。她现在告诉凌老师说她已经可以看懂"儿童乐园"壁报上所有的故事了。
最叫伍宝笙高兴的是凌希慧在偷过敌人阵线之前,曾经先后在瓦城附近见到过蔡仲勉和薛令超。可是他俩个正彼此寻找而碰不到!无论如何,总有两个弟弟有下落了。也可以给他们家里一个消息了。薛令超的家里本来是在滇缅路上工作的,现在已经撤回来,又住在昆明,伍宝笙因为从前去过他家所以认得,正苦于没有消息相告。至于桑荫宅因为凌希慧不认得所以无从问起。
凌希慧满腹不平凡的经历无从讲述。只是拉杂地讲了些战争失利后的危险旅程。她是准备回来复学的。当时说好明天来个公开讲演。现在稍微休息一下便要回去看叔父去了。大家说她是有讲演本事的,才有这么大的口气,痛快应承。
第二天她讲演的消息引来了不少下乡去工作的同学。甚至校外人闻风而来的也都不少。以致她不得不临时把一篇谈家常闲活性质的讲说,改成了一篇正式的报告。这个她不慌不忙地办到了。给了大家不少消息报导。
同学们最关切的还是她的家务。她在讲演之前便从家里又把行李搬回学校来。她下了台便回到宿舍把军装换下来,穿上了平日女孩子的装束。她说她叔父在去年一年中和她的通信里已完全谅解她了。她搬到学校来便是要拼命赶功课,准备暑假后复学。她把军装收了起来说:"我空身去,现在又空身回来了!在缅甸我本来有许多东西的。打起仗来,兴奋得很,东跑西跑,谁耐烦带?全扔了。这一套军装可要留着。而且将来毕了业,还要作新闻记者。有了像这次在仰光这样作随军记者的机会,还是作随军记者。"
又过了两天,几个女孩子陪了她去看西山养病的乔倩垠。因为她很关切她。乔倩垠的病已经全好了。只等开学便回来。她们那天起了个早,因为凌希慧提议走着去。到了疗养院,这里也不是平时静雅无人的样子了,也收容了许多时疫病人。到了门口,蔺燕梅叫大家先不要进去。她自己轻轻敲了门去和乔倩垠说话。乔倩垠正躺在窗前一张躺椅上看书。
"乔倩垠,你昨天晚上做了好梦没有?"
"我好久不做梦了。"
"不绕弯儿了。今天有老朋友来看你。猜猜是谁?"
"老朋友?会是谁呢?冯新衔去年暑假在这一块儿教书的时候,沈葭常来看我,今年不常来了。是她吧?不过不至于叫你高兴成这么个样儿。"
"沈葭来了,沈蒹都来了,伍宝笙也在门外边,这都不算。我说的是老朋友,许久不见的老朋友!"
"那就是史宣文了。她会来得这么快!真是好!"
蔺燕梅听了不高兴。说:"史宣文没有来,骗你呢!就是我们一伙儿人,我出去给你请进来。"她走出去,叫凌希慧再等一会儿。大家进来和乔倩垠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