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门被敲响了,仿佛天使光临,夏晓蕙出现在门口。夏晓蕙说她到郊县开会,顺便来看他。看着笑意盈盈的夏晓蕙,额头上还沾着一缕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孙哲志的感动,几乎超过了当初得到小女生的初吻。孙哲志甚至暗暗责备自己,在学校里为什么从未注意过夏晓蕙?她也容貌秀丽,她也身材姣好,她也聪明好学,她也温顺柔和。可他视而不见,他被小女生挡住了双眼。
一件事情发生的时间是多么的重要,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不同时间,会是完全不同的效果。夏晓蕙倒是什么也没说,没有安慰也没有表白。只是用她带来的一袋东西为孙哲志做了一顿热乎乎的晚饭,然后替他打扫了屋子,洗了衣服,当他倒头大睡时,她就走了。
以后夏晓蕙每个周末都来,做完这一系列的事情后就走。孙哲志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把她当恋人的。反正当单位同事说,你女朋友来了?他会笑呵呵地点头。夏晓蕙的出现,让这个偏远的单位变得温馨美好了。孙哲志恢复了自信,打起精神开始奋斗,并努力往城里调动。而夏晓蕙对他的一切都持认同和赞赏的态度。
后来夏晓蕙承认,她在大学里就喜欢他了,但他从来不正眼看她,她只能暗恋。暗恋到深处,就有了行动,毕业后她为他留在了当地,没有分回故乡工作。后来听说小女生飘入云端的消息,她才鼓起勇气出现在孙哲志的面前。从某种程度上说,她很感激小女生的离去。
不料这个暗恋的前科,竟让孙哲志在夏晓蕙面前有了优越感。夏晓蕙好像也认同他这种优越感。婚后夫妻之间长期存在着地位的差异。有一次吵架孙哲志竟说夏晓蕙是“趁虚而入”:我那个时候情绪低落意志薄弱,你那样做,我自然就降了。夏晓蕙很生气,反击说,如果说“趁虚而入”那肯定是你,不要忘了我们的第一次,就是在我生病时发生的。孙哲志说,那都什么时候了?我要再没表示你会觉得我太无情。夏晓蕙说,你简直没良心!你当时说我是你的救星,是上天赐予你的礼物。孙哲志说,哼,那个时候嘛,说的都是胡话,神志不清醒。夏晓蕙说,我才是昏了头瞎了眼!
夏晓蕙说完后想,他们是多么无聊啊。他们都争着往他们的青春岁月上泼脏水,好像那不是他们的青春,可以随便践踏。
虽然没有轰轰烈烈要死要活地爱,但婚后生活还是平静的,他们有了女儿,女儿乖巧懂事,学习也好。孙哲志经过努力,终于调回市里,进入市级机关,当上了处长,而后副局长、局长。夏晓蕙则一直做她的中专老师,毕业分配到那个学校后就一直在那个学校,而且一直在老师的位置上,最多当过班主任。女儿上高中后,她把班主任辞了。二十多年来她的生活就是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中心是女儿,基本点是丈夫和学校。
偶尔大学同学聚会,男生总是说孙哲志太有福气了,遇到夏晓蕙这样以丈夫为中心的妻子;而女生对夏晓蕙说的最多的一句是:你怎么还那样啊?
夏晓蕙不知道算表扬还是算批评。从她们的语气上感觉,是批评。
可不这样,又哪样呢?
直到孙哲志改变,她才被迫发生了改变。不知道下次大学同学聚会,大家又会说什么。遗憾吗?还是祝贺?
街上的颜色一下淡了,浓烈的夏景一夜之间褪去,平添几分凉意。夏晓蕙依然骑着她的自行车,驶入大街。大塑料袋搁在前面的车筐里,下面垫着厚实的旧报纸,上面盖着一条羊毛围巾,稳当又暖和。
进了孙哲志他们单位的大门,夏晓蕙下车,很自然地朝门卫点点头,虽然只是一晃,她还是看到了门卫那有几分意味的眼神。她眼皮一合,将眼神挡回去,只管推车入棚锁好,然后取下塑料袋,匆匆走进办公楼。
周一的机关总还是忙碌的,虽然人们的脸上还是带着周末放松之后的痕迹。走廊上有人和她打招呼,有的说一声你来啦。有的就叫一声夏老师。她很满足,一一点头。好像一切都如从前一样,什么也没改变。
夏晓蕙直接走进孙哲志的办公室,他不在。夏晓蕙就坐下来等,刚拿起桌上的报纸,门响,孙哲志推门而入。
夏晓蕙习惯地打招呼说,出去办事了?
孙哲志一怔,眉头毫不犹豫地皱成一团:你怎么又来了?
夏晓蕙说,什么叫又来了?我不送过来,你会回家去喝吗?上次医生一再叮嘱,不能中断,要吃三个疗程。
夏晓蕙指指桌上的那一大包药,神情很平和。
孙哲志说,夏晓蕙,你到底要怎么样?!
夏晓蕙压低声音说,你吼什么呀,别人听见多不好啊。不是说好了离婚后也要互相关心吗?你不关心我我不勉强,但我得关心你,我得遵守协议。
孙哲志的脸涨红了,喉咙管鼓动了两下。
夏晓蕙说,你千万别生气,生气对你肝不好。我这就走。她站起来指着桌上包得严严实实的袋子说,这里面是一个星期的药,每天一包,全部熬好了,你每天取一袋,在微波炉里热一下。
孙哲志说,你简直不可理喻!
夏晓蕙说,我还嫌麻烦呢。要不,你把你那位介绍给我,我把熬药的事交待给她?
孙哲志气得一句话也不说,拉开门示意夏晓蕙离开。夏晓蕙看着他,这个和自己生活了二十三年的孙哲志,怎么说陌生就陌生了呢?目光冰冷,一点温度都没有。以前给他熬好药,他至少还说声谢谢。
这时一个眼镜儿拿了份文件进来了,看见夏晓蕙打招呼说,夏老师又给我们孙局长来送药啦?
夏晓蕙点点头,转头对孙哲志说,记着喝啊。在微波炉里热三分钟就可以了,用中火。高火危险。喝的时候小心点儿。
孙哲志沉着脸说,知道了。
眼镜儿跟她客气道,不坐了夏老师?
夏晓蕙说,不了,我今天上午还有课。
夏晓蕙关上门走了。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勾去了他的魂?夏晓蕙的好奇心又出来了。难不成是个天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