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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历(3)

时间:2017-12-17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周德东 点击:

  “你叫什么?”

  “我叫齐红——你老婆!”

  “咱家住在哪里?”

  “咱家住在齐村啊。”

  “咱家有……孩子吗?”

  “河子,江子,海子,你都忘了?我一个人供不起他们上学,他们都在家种地呢。”

  我的内心感到极度恐惧。

  “走吧,咱们回家。”她擦擦眼泪说。

  “咱家离这里远吗?”

  “十几里路。”

  我就跟她走了。

  我有一种直觉:她不是精神病,也不是在表演。

  一路上,她讲起了我坎坷的童年。漏雨的土屋,补丁的裤子,不充足的饭菜,没有光亮的前途……

  她讲起了我跟她结婚后的贫穷岁月。她说我初中二年级都没有读完,没有文化,惟一的本事是种地。我家的那几亩薄田收成总是不好,一年到头没有一分零花钱。养了两头猪,辛辛苦苦刚刚养大却都死了……

  她讲起了我衰老的父母。她说我妈是气管炎,整天坐在炕上像一个泥塑,呼吸成了她一项艰难的劳动;她说我爸得了老年痴呆症,天天坐在院子里望天……

  我好像在听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噩梦。

  我记得我的太太叫巴槐,一个爱吃鱼的女子。她做贸易,年纪轻轻就完成了原始资本积累。她跟我结婚后,我们买了楼,买了车。接着,她在出版社给我自费出了一本书,花钱请知名评论家给我写了数不清的文章,又买通电视、报纸、广播把我包装成了一个公众人物……

  遇到了巴槐,我才知道我是一块金子,是她把我的价值发掘出来。现在,我到处签名售书,搞演讲,到处都是鲜花和掌声……

  我怎么就只会种地呢?

  越接近那个村子,我心中的恐惧越来越强烈。

  终于,这个叫齐红的女人领我走到了一座破败的农家院落,我感到这户人家真的十分熟悉,也好像在一个很遥远的梦中出现过。

  突然,我听到狗的叫声。

  “这是谁家的狗?”我警觉地问。

  她说:“咱家的狗啊。就是它把你领回来的呀。”

  我跨进院子后,果然看见一条狗虎视眈眈地站在树荫下。我一下就呆住了,在我身后追赶我的就是这条恶狗!

  我恐惧地快步走进房门。

  在昏暗的光线中,我看见了一个老太太和一个老头子,他们的长相十分陌生,他们默然看着我,一言不发。还有三个衣衫褴褛的孩子,他们见了我,都停止了嬉闹,愣愣地站在那里。

  “看看,你的孩子。”齐红说。

  “这就是你的父母。”她又说。

  我的眼睛扫到屋子的一角,瞪大了眼睛——在酸菜缸的阴影中,趴着我的太太巴槐!她漂亮的嘴上长出了几根胡须,双眸闪着幽幽的绿光。她懒洋洋地看了我一眼,就心不在焉地闭上

  了眼睛。

  齐红说:“你看,咱家的猫都不认识你了!”

  ……我猛地从这个噩梦中醒来,抬头看见太太巴槐正在灯下吃鱼,嘴角还粘着一根鱼刺。她说:“你不睡觉看什么?”

  (我不怕世人骂。我坚持认为梦中的那条狗该杀掉。)
 
 
[NextPage五:替身]

五:替身 
 
  《晚报》有一个人采访我。

  他长得高高大大,不像一个记者,更像一个摔跤运动员。

  当时,我和他坐在一辆车上,那车朝着幽深的远方行驶。

  本来那辆车就很狭小,他一个人占据了很大的空间。在黑暗中我有点透不出气来。而且那辆车密封很严,没有一丝缝隙。

  他没有问“为什么写恐怖小说”之类的问题,而是问了我一个很古怪的问题:“假如,你和另外一个人,只有一个生的机会,而你有选择权,你怎么办?”

  这个问题让我卡了壳。

  我记得有这样一个绝问:“假如你的爱人和孩子同时落进了水中,你只能救一个,你救哪一

  个?”

  如果我把生的机会让给另一个人,那么我就只有死。我热爱生命,不会这样放弃。

  如果我把生的机会留给我,让另一个人去死,那么我就是一个恶人。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寻求人性的答案。

  假如,那个人是个孩子,或者是个孕妇,那么我也许会……

  假如,那个人是个政客,或者是个商人,那么我也许会……

  我早就说过,我是一个善良的人。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此表示怀疑。现在,我的犹豫证明了我确实是一个善良的人。

  我突然说:“我好像梦见过你。”

  那个记者说:“是吗?”

  我说:“那是一个噩梦。我梦见我横穿斑马线过一个路口,迎面有一辆汽车开过来,那个司机的脸长长的,极其丑陋,他把我撞倒在地,车轮从我的脑袋上碾过去……那一瞬间,我看见你站在路边,呆呆地看着我……”

  他似乎不愿意听这个故事,把头转向了另一侧。

  几天过去了。

  这一天,我在报摊上看到那个记者写我的文章登出来了,就买了一份。

  头条,标题是《与恐怖作家谈梦》。

  我坐在路边的椅子上看。这个虎背熊腰的记者文笔很不错。

  这时候,有一个老人走过来,坐在了我旁边,也看报。我瞟了他拿的报纸一眼,是一份跟我一样的《晚报》,正巧他也翻到了有我新闻的那一页——第24版。

  这很正常,《晚报》在本市卖得很好,几乎人手一份。

  不正常的是,我发现他的那张《晚报》的第24版似乎和我的不一样——我这张有一则报道《三屯路出现一起车祸》,黑色标题,极醒目;而他那张的相同位置却是另一则报道《我市三环路今早通车》,红色标题,同样很明显。

  我愣住了——同一种报,同一天报,同一版面,怎么可能内容不一样呢?

  那个老人见我傻傻地看他,怀疑地打量了我一下,起身走开了。

  他把我当成精神病了。

  我赶快又到几个报摊买了几份相同的《晚报》,除了我最早买的这张报纸,都没有《三屯路出现一起车祸》这条新闻。

  我仔细阅读这条来历不明的新闻——

  今晚18点42分,在三屯路和强盛路交叉的路口,出现一起恶**通事故,有一个30岁左右的男子,闯红灯,在人行道上被一辆卡车撞倒,头部破损,当场死亡。目前,死者的身份正在确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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