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越来越低,压迫着他。
他的腰越来越低,最后只能朝前爬了。
最后,他整个身子被紧紧箍在那里,前进难,后退难。
他几乎喘不出气了。他不知道,这里离地面有多远。
也许是几十米。
也许是几百米。
也许是几千米。
也许是几万米……
这时,他似乎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像一条将死的虫子一样在做着最后的翻卷、挣扎。
他使出全身的力气,朝着更黑、更窄、更深的地方钻。他已经不知道回头。
一分米,一分米,一分米。
一厘米,一厘米,一厘米。
一毫米,一毫米,一毫米。
一纳米,一纳米,一纳米……
最后,他再也钻不动了。
他终于没见到洞里有什么人。
他就那样被禁锢在土里,处于半昏迷状态,半幻觉状态……
他就这样被活埋了。
突然响起了一声尖叫,把李庸的回忆打断了。
他吓得一哆嗦。
在前面手电筒照不到的漆黑的地方,有一条毛烘烘的东西一蹿而过。
那是猫叫,很凄厉。
他仔细照了照地下,发现了一些凌乱的痕迹,有的好像是脚印,有的好像是什么重东西拖出来的。
他稳稳神,继续朝前走。
难道昨夜的梦是一个预兆?
难道,今天他在这个诡秘的地道里要被活埋?
终于,他看见前面出现了光亮。
他立即关掉手电筒,轻轻走了过去。
这是一个通向地面的出口。望上去,他看见了一个屋子,屋子里传来人和猫的嬉闹声。
他观察了一阵,开始笨手笨脚地朝上爬。
他的脑袋刚露出地面,就看见了一张脸。
一张精神病的脸。
她正在暗淡的房子里跟一只猫玩耍。那只猫正是他家那只苦猫。
她见李庸露了头,眼睛转过来,淡淡地说:“哟,你来了?”
[NextPage愿 望]
愿 望
这一天是大年初一,离正月十五还有十四天。
六年前,周大壮被抓走时,离结婚还有七天。
六年后,米香晴被抓走时,离结婚还有十四天。
面对警察,米香晴对她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她一个人在她家西屋生活了四年。
她一无所有了,只剩下仇恨。
有一天,西屋的地面突然有一处塌陷了,竟然露出一条地道来——就这样,她在无意中发现了这条地下的防空洞。
多年前,两个比邻的国家关系紧张,剑拔弩张,深城民兵挖了很多防空洞,这是其中之一,早已经废弃。
这条防空洞和石头胡同这一排房子平行。也就是说,她顺着这条防空洞可以钻到这排房子任何一家的地下。
她突然产生了杀机。
为了不被母亲发觉,她把床转移到那个塌陷处的上面,把它遮挡住了。
一个黑夜,她从窗子爬出房间,在地面上丈量了从她家到朱环家卧室的精确距离。
半夜,母亲在东屋睡着后,她就爬到她的床下,顺着那条地洞钻进去,按照量好的距离,朝上挖。
她挖到水泥地面之后,为了不被发觉,她拿着铁器,却不敢凿,而是一点点地磨……
她在天亮之前还要钻回家里去。
她用一个月的时间才磨穿了那厚厚的水泥地面。于是,朱环家的所有声音都泄漏下来。
但是,这时候,她还看不到朱环家卧室里的情景。
上面还铺着地板,中间有一寸的间距。不过,卧室里的月光已经透过地板的缝隙漏下来。
经过判断,她发觉这个洞太偏了,位于朱环家卧室地板的正中间。于是,她放弃了这个洞,又开始在床下的位置钻……
而这个时候,朱环正在酣睡。
洞穿了朱环和黄太两家的地面之后,她经常像猫一样在深夜里钻到防空洞里来,躲在那拳头大的洞口下,聆听朱环家或者黄太家的对话……
她对受害人家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终于有一天,她把家里的一个煤气罐拖进防空洞里,一直拖到仇人家地下,把煤气管伸进地上去,拧开阀门……
她知道黄太偷了朱环的戒指。
是她偷回了那枚戒指,送回了朱环家。
是她从垃圾池里捡回了那枚戒指,害死朱环之后,又从地面溜进她家,把戒指戴到了朱环的中指上……
她要把这两个人的死搞得鬼气森森,扑朔迷离,转移大家的视线。
她否认了老张头的死与她有关。
看来,老张头死于煤气中毒完全是巧合。
这一切跟那只猫没有任何关系。老张头很可能是因为太喜欢那只猫了,所以临死前叮嘱大家:你们千万不要虐待它。
可怜那只猫,自从老张头死了后,它就永远地失去了这种宠爱,开始闯进人心叵测的险途。
警察带着米香晴来到了她家里,查看了那条防空洞,还拍了照片。离开的时候,他们把那个煤气罐作为作案工具带回了公安局。
警方经过走访调查,发现米香晴有四年精神病史。于是,警方为她做了精神检测。
结果显示,她完全是个正常人。这四年来,她一直装疯卖傻,为了躲避黄太的纠缠,为了报仇。
因此,她必须承担法律责任。
开庭审判米香晴那天,李庸作为被害人的家属,出席了旁听。
报社的记者也赶来了,挎着照相机,不停地拍照。
周大壮没有到场。
米香晴的母亲来了。她由几个亲戚搀扶着。
李庸坐在第一排。
也许是由于常年装疯的原因,米香晴的眼神已经固定。她戴着手铐,望着审判长头上的帽徽,极其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