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问:“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张潢突然把目光投向我,嘶哑地说:“你去问马吧!”
我一下就懵了。
我陡然想起来,这是一篇小说中的一句话!而这个事件,正是那篇小说中的情节!
实际上,我并没看过那篇小说,是张潢讲给我听的,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时,张潢神秘地对我说:“我刚刚看到一篇小说,名字叫《你去问马吧》,写的是爱情,但是我看了后,却觉得特恐怖。”
接着,他就对我讲起了那篇小说:
有一对夫妻,那女人移情别恋,抛弃了自己的丈夫,嫁给了另一个男人。有一天,她突然听说她的前夫在另一个城市的一家宾馆,她立即赶去,看见他的前夫躺在床上,两眼发直,看着天花板,一言不发。她就哭着问他:你怎么了?你忘了我是谁吗?问了好多遍,那男人终于冷冷地说:你去问马吧!
缝缝的眼泪缓缓流出来。
从此,张潢要么不说话,要么就是这一句:你去问马吧!
[NextPage报 复]
报 复
第二天,我和缝缝带着张潢离开G市。在火车上,张潢蔫巴巴地缩在座位的一角,睡着了。缝缝静静地看着他,慢慢对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昏厥吗?”
我突然说:“我知道。”
她愣了。
“昨天,你走进那家宾馆,爬上那个楼层,靠近那个房间,越来越感到熟悉……对不对?”
她瞪大了眼睛。
“你忽然意识到,他是在你,他是用他的疯在你。因为十年前,你和他旅行结婚度蜜月,就住在这个鸿雁宾馆,而且就是这个楼层这个房间。当年,鸿雁宾馆在搞一个活动,凡是在他们宾馆度蜜月的新人,十年后可以再回来,免费度锡婚蜜月。当时还给你们发了一个承诺卡。今年七月二十号,正是你们结婚十周年纪念日,他一个人来了。这么多年来,你以为那个承诺卡早丢了,没想到他还一直珍藏着……”
缝缝更惊异了。
我说:“这是一篇小说,很早以前,张潢对我讲过的一篇小说。”
缝缝看了看熟睡的张潢,又看了看我,有点高兴,说:“难道张潢是按照那篇小说在表演,想让我回心转意?”
我难过地摇摇头:“不,我能感觉到他决不是在演戏。也许,他清醒的时候,是效仿那篇小说的情节一个人来到了这个宾馆,之后,他就真的疯了,诀别了这个真实的世界,彻底进入了那篇虚拟的小说中。他说过,他害怕那篇小说,尤其是那句台词——你去问马吧。”
缝缝的眼泪又掉下来。
我叹了口气,继续说:“换一个思路吧。为什么多年后发生的一件事,多年前就在小说中出现了呢?这事情太神秘了。”
是的,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太神秘了,只有马知道。
……半夜的时候,缝缝倚在张潢的身上睡着了。他们睡得很亲密,很安详。
火车在朝前飞奔,车窗外的油菜花漫山遍野,开得那么灿烂,令人想哭。
[NextPage梦中的马]
梦中的马
缝缝是个好人,她决定把张潢接到她的家中。
缝缝后来的男人叫克利,比她大八岁。他当然不愿意接受缝缝的这种做法,夫妻两个人过日子,生活中突然又多了她契约上的丈夫,这算怎么回事呢?
缝缝说:“克利,我和他好歹夫妻一场,怎么忍心看着他被送进疯人院呢?假如,有一天你疯了,我也不会那样做啊!”
“我不明白,为什么非要你照管他呢?”
“他没有什么亲人。”
“你可以给他请个保姆,我们出钱。”
可是,缝缝到劳务市场跑了几趟,人家一听说侍奉一个精神病,都不来。没办法,她又央求克利。克利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缄默。
“你就当他是我弟弟吧。”缝缝哭着说。
克利把她搂在怀里,无奈地说:“我把他当成我弟弟。”
就这样,张潢留在了缝缝家。
忘了交代一个重要的细节:克利在郊区开了一个跑马场,占地数万平方米。国际标准白色木制栏杆、引道、马闸、大看台、小看台、服务楼、停车场……
他拥有几十匹良种赛马。那些马都是从爱尔兰、瑞士等国引进的优种纯血马和混血马,缝缝非常喜欢它们,甚至能叫出每匹马的名字。
克利在城里有一套房,很高档的住宅楼。但是,为了便于经营,平时他和缝缝一直住在跑马场附近的别墅里。那别墅是个小二楼,克利和缝缝住在一楼,让张潢住在二楼,他如果想外出,必须经过一楼。
张潢似乎从没想过走出这个豪华的小楼。吃饭的时候,保姆就把饭菜给他端上去,他吃饱了,就缩在他的房间里发呆。他永远拉着窗帘,也不开灯,他的房间里总是暗暗的。他甚至连楼都不曾下来过。他吃喝拉撒都在二楼。
缝缝知道,她应该经常上楼陪他聊聊天,但她很少这样做。她怕克利不愉快。
一次, 克利不在家,缝缝上了楼,推开他的门,看见他正在暗暗的房间里画画。
他还在画画!
缝缝走近他,轻轻说:“张潢……”
张潢像受了惊吓,急忙把画收起来,塞到床下去。
“你在画什么?”缝缝问。
张潢木木地看着她,不说话。
“告诉我,你在画什么?”
“你去问马吧!”他突然说。
缝缝叹口气,静静端详他一阵,转身慢慢下楼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
克利跟缝缝在楼下的客厅里聊天,或者在楼下的卧室里**,张潢就在他们头上盯着地板发呆。
自从张潢进入了他们的生活,克利的情绪一直不太好,话语也少多了。缝缝有点惴惴不安。总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可是,张潢是个孤儿,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