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宋师傅有没有把他的胸膛借给英姿一用,或者亲吻一下那冰凉的泪滴,抚过她那俊俏无依的后背……总之,外面仍是一片寂静。唉,我的宋师傅呀,难道你是铁石心肠么……英姿哭了一小会儿,抽咽着低下声去。
我走了。她最终轻声地说,口齿清晰,不带情感色彩。这让我感到一阵恐慌,像是看到一朵突然枯萎的花朵。
宋师傅重新脱了衣服上了床。
过了一会儿,他问我:小桐,没睡吧。
嗯。我有一点儿怨他,他其实可以对英姿好一点儿。
宋师傅轻轻地钻到我的被子里,他的身子烫烫的,像在发烧。我背对着他,他便抱着我的后背,像是抱着个冰块儿。
小桐,我很难受,让我……在你这里躺一会儿。宋师傅带着请求的语气,从来没有这么软弱过似的,热乎乎的鼻息拂着我的脖子。我一时有些僵住了。
小桐,我以前……有没有跟你说过,每次替女人量衣服,其实我都很激动,我摆布她们的四肢,让她们做出各种细微的动作,我几乎,能碰到她们的全身了,做上衣时量胸围,做裤子时量裆高,真的,所有的私处,我好像都碰到了……每一次的那个过程,我都很激动,很冲动……小桐,你也不小了,你能明白吗?然后,一件衣服量好,就像爬完一座高山似的,累,满足……我得到后面洗手,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再开始下一位……但是,真要让我跟女人怎么样,你明白吗,真要跟她们亲热,我做不来,我感到太脏了,太恶心了……我做不来……就是英姿也不行……她真是的,看错了,怎么能喜欢上我呢……
宋师傅的身子更加烫了一些,略微发抖似的更加靠着我……我如芒在背,动弹不得。
要不,我去给你拿块湿毛巾?我试图离开被窝。
不必了……就让我抱一会儿你,别动。宋师傅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似的不肯放手。等我不动了,他又试探着轻轻地向我的腰部和臀部移动……他的手掌干燥而温存,有着催眠般的功效……在局促与紧张之中,我竟然瞌睡起来。我在他怀中睡着了。
整个夜晚,像一场梦。在梦中,我一直听到英姿的呜咽,那真是世上最性感的声音……我感到我的小鸡鸡充血了,然后……似乎有人在用手百般地安抚它,夹挤它,放纵它……我拼命地跑动,疲惫,甜蜜,血腥。
这是我跟宋师傅的第三年,十五岁。
我的宋师傅,他大约是三十四吧。
12.
不久,传来消息,英姿要走了。她在外地有一个远房的堂姐,她要搬到那里住了。
这消息让我悲痛欲绝,出生以来最大的悲痛。东坝好像突然就空荡荡了,没有意思了。我有气无力、万念俱灰,却又不敢跟任何人说起。我不能去看她,更不能送她。我对她的喜欢,像是种不齿之举,得不到正常的生长或死亡。
人们对此议论纷纷。乡里人一向安土重迁,哪里会有人无缘无故地搬家。各种说法一时甚嚣尘上,秋收刚好忙过了,进入了农闲季节,身子闲下来,舌头便忙起来,忙得各得其所。英姿在人们的舌头上跳起了她在东坝的最后一个舞蹈。
宋师傅的驼背母亲也得了消息,或者还得到了些别的消息。这天,天还没黑,她让我早早地把门板收了,关了铺子。
她没有做晚饭,却把宋师傅和我喊到饭桌前。陈旧、凹凸不平的桌子上空空如也。驼背母亲一通涕泪交加、支离破碎的责难和哭诉,成了我们的晚餐。
儿啊,你为什么不娶个女人回家算了?随便娶个都可以,哪怕是歪瓜裂枣都行,我伺候她都行……总强过我整天被人戳背脊骨!
儿啊,那个夜里,你当真没有碰过英姿?她那么晚来,黑星星地赶来,又黑星星地赶走,到底为的什么来,你怎么就不能碰她一下?!你要碰了她就千好万好了,他们就没什么说的了……现在呀,都说你是个阴阳货,多难听啊,说你不是男人哪……
再说,你对英姿多狠呀,她为什么走?是被你给扎伤了心,你驳了她的面子,没有人看得起她了,她哪里有脸再待下去……儿啊,你真不知道,人人都希望你把她给碰了……这样,英姿就等于是破瓜了、开窍了,而英姿一开窍,他们就都有机会了……整个东坝都等着你动手呢,你这不中用的,谁个不笑话你,你连送上门来的都不会吃,都吃不到嘴,你让我还怎么出门去……
驼背母亲并不避我。我很难堪,想到宋师傅与我睡在一个被窝时我的梦境,心中一阵阵焦虑与刺痛。阴阳货,这是什么说法?听上去真是令人恶心。
我偷眼看宋师傅,他低眉顺眼,完全无动于衷,对任何一个问题都没打算加以辩解或回答,他坐在那里,好像只要听过这一大段哭诉就完事儿了——也许,这在他们母子之间,不是第一出了。我想,以宋师傅的年岁,真该早就娶媳妇了。他拖了这么些年,这驼背老母怕就是哭诉了这么些年。只是外人一直不知,我这也是第一次躬逢其盛罢了。
果然,驼背母亲折腾了半个钟点,像是发泄完了。枯藤般的手在桌子上抚弄了一会儿,最终往灶间挪去,烧起水来。柴火在灶膛里劈啪作响,像是代替宋师傅在说出世人无法听懂的答案。
我们空着肚子,从灶间回到我们的房间。宋师傅忽然轻轻地笑起来:看来,那块料子她是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