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也许他的回答意味着是时候同本泽尔商量手术的事了。父亲轻声答应了。
他告诉本泽尔他准备做脊柱手术。现在,他对肿瘤后果的担心超过了对手术后果的担心。他计划两个月后做手术,到时候他作为扶轮社地区总监的任期就满了。那时候,他已经步履蹒跚了。他摔倒了几次,一坐下去就不易起身。
终于,在2010年6月30日,我们到了克利夫兰诊所。我母亲、妹妹和我在术前预备室亲吻了他,给他理了理手术帽,告诉他我们有多么爱他,然后把他交给了本泽尔医生和他的团队。手术预计要持续一整天。
然而,刚进去两个小时,本泽尔就来到了等候区。他说我父亲出现了心律异常。他的心率上升到每分钟150次,血压严重下降。心脏监测仪显示有可能发作心力衰竭的迹象。他们已经暂停手术,并已经用药帮他恢复了正常心率。他们希望刚刚的药物能够防止再次发生心率异常,但是无法保证。手术还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局面。于是,本泽尔出来征求我们的意见:停止还是继续。
那个时刻,我意识到,就像苏珊·布洛克的父亲一样,我父亲已经把他的决定告诉我们了。他对全身瘫痪的恐惧胜过死亡。于是我问本泽尔,停止手术和继续手术,哪一种方式在未来几个月造成全身瘫痪的危险更大?他的回答是,停止手术。于是,我们请他继续手术。
本泽尔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过了7个小时,时间从来不曾如此漫长。他说我父亲的心脏维持了稳定。在之前那个麻烦之后,一切都像希望的那样顺利。本泽尔得以成功地施行了减压术,切除了一小部分肿瘤——虽然没法切得更多。这时,我父亲的脊柱后部,从颈椎的顶部到底部,全部切开了,这样肿瘤就有了扩展的空间。然而,我们得看他苏醒的情况才能知道是否造成了任何严重损伤。
我们在ICU陪着父亲。他戴着呼吸机,处于昏迷状态。心脏超声显示心脏没有受损——这是一个巨大的宽慰。医生减少了镇静剂用量,让他慢慢苏醒。他醒来时很乏力,但是能够听从指令。住院医师要父亲用力握紧他的双手、用双脚蹬他、把双腿抬离病床。住院医师说,运动功能没有大的损失。听到这句话,父亲笨拙地向我们示意,希望我们注意他。他嘴里含着呼吸管,我们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他用手指在空中比画,试图把想说的话写给我们看。L-I-S…?T-A-P…?他痛吗?有什么困难吗?我妹妹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猜,让他在她猜对的时候抬起手指,就这样,她破解了他想传递的信息。他的信息是:“HAPPY(高兴).”
一天后,他出了ICU。又过了两天,他离开医院,去克利夫兰的一家康复机构住了三个星期。他在一个炎热的夏日回到家,一如既往地强健。他可以行走,他的脖子丝毫不痛。用僵直、不能弯曲的脖子和一个月的康复之苦取代了过去的痛苦,对他来说,这笔交易太值了。整个过程中,通过各种措施,每一个环节他都作出了正确的选择——推迟立即手术,甚至在不再行医后也没有立即手术,而是几乎4年之后,等到行走困难威胁到他生活必需的那些能力时,才接受手术风险。很快,他就觉得甚至又可以开车了。
他的所有选择都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