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
两个朋友就在乘客们好意的笑声中互相拥抱。幸福的新郎继续说:“为了使自己更加痴迷,或者象小说里常说的那样,为了使幻觉进一步丰满,那就要到饮食部去喝上这么两三盅。于是我的头脑和胸膛里就发生变化,发生在神话里也读不到的那么一种变化。我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可是我却觉得我似乎广大无边。……我能拥抱全世界啊!”
乘客们瞧着这个醉醺醺而又幸福的新郎,为他的欢乐所感染,再也没有睡意了。本来在伊凡·阿历克塞耶维奇身旁听他讲话的只有一个人,不久就变成五个人了。他不住扭动身子,象坐在针尖上一样,他唾沫四溅,挥动胳膊,唠唠叨叨讲个不停。他放声大笑,大家也跟着放声大笑。
“要紧的是,诸位先生,要少考虑!什么分析不分析,统统见鬼去吧。……要想喝酒,就自管喝,用不着谈什么哲理,说什么有害或者有益。……什么哲学啦,心理学啦,一概见鬼去吧!”
一个列车员走过这个车厢。
“老兄,”新郎转过脸来对他说,“您走过二百零九号车厢的时候,劳驾在那儿找到一位太太,她戴着灰色的帽子,帽子上绣着一只白鸟。请您对她说一声:我在这儿!”
“是。只是这列车没有二百零九号车厢。有二百十九号!”
“哦,那就是二百十九号!反正一样!那末请您告诉她,就说她的丈夫安然无恙!”
伊凡·阿历克塞耶维奇忽然抱住头,呻吟着说:“丈夫。……太太。……这种事发生得多么快呀!我一下子就成了丈夫。……哈哈。……该挨鞭子的家伙,居然做了丈夫!哼,大傻瓜!可是她!昨天她还是个姑娘,……小妞儿,……简直叫人没法相信呢!”
“在我们这个时代,见到幸福的人简直有点奇怪,”一个乘客说。“这种人比白象还要少见。”
“是的,可是这该怪谁?”伊凡·阿历克塞耶维奇说,伸出他的长腿,脚上的鞋头很尖。“要是您不幸福,那该怪您自己!就是这样。是啊,您怎么想呢?人就是他个人幸福的创造者。您想幸福,您就会幸福,不过您偏偏不想幸福。您执拗地躲开幸福!”
“哪有这种事!怎么会呢?”
“很简单!……大自然规定,人在生活中某一阶段就要产生爱情。到了那个阶段,就该加紧恋爱才对,可是您偏偏不理睬大自然,您在等待什么。还有,……法律上写着,正常的人应该结婚。……不结婚就没有幸福。那么有利的时机一 到,就赶紧结婚,用不着拖拖拉拉。……可是您偏不结婚,老在等待什么!其次,经书上写着醇酒使人心头欢畅。……如果您心境畅快,而又希望再畅快一点,那么不用说,您就该到饮食部去喝一通酒。要紧的是别自作聪明,要按规矩办事!
规矩是了不起的东西!”
“您说人是自己的幸福的创造者。要是一个人害了牙痛,或者碰上一个凶恶的丈母娘,足以弄得人的幸福化为泡影,他还怎么谈得上是什么创造者呢?一切都要看机会。如果现在您遇上库库耶甫卡惨祸⑤,那您可就要唱别的歌了。……”“胡说!”新郎顶嘴道。“车祸一年只有一次。我并不担心出什么事,因为没有理由出这类事嘛。事故是难得发生的!去它们的!我甚至不愿意谈这些了!……哦,看样子,我们快到一个小站了。”
“您现在到什么地方去?”彼得·彼得罗维奇问。“到莫斯科去呢,还是到南方什么地方去?”
“您怎么了!我这是往北边走,怎么会跑到南方什么地方去呢?”
“可是要知道,莫斯科不是在北方。”
“这我知道,我们如今是往彼得堡走嘛!”伊凡·阿历克塞耶维奇说。
“我们是往莫斯科走,求上帝怜恤我们吧!”
“这话怎么讲:怎么会是往莫斯科走?”新郎诧异地说。
“这就怪了。……您买的车票是到哪儿去的?”
“到彼得堡去的。”
“既是这样,我可要跟您道喜了。您搭错车了。”
大家沉默了半分钟。新郎站起来,呆瞪瞪地瞅着这一伙人。
“是啊,是啊,”彼得·彼得罗维奇解释道。“在包洛果耶车站上,您上错了车。……这样看来,您真倒霉,喝过白兰地以后,冒冒失失跳上向对面开的列车了。”
伊凡·阿历克塞耶维奇脸色苍白,抱住头,开始在车厢里很快地走来走去。
“哎,我这个大傻瓜!”他愤恨地说。“哎,我这个混蛋,巴不得叫魔鬼把我吞下肚去才好!是啊,现在我怎么办呢?要知道,我的妻子还在那列火车上!她孤零零地坐在那边,等着我,心都等焦了!哎,我这个胡闹的小丑!”
新郎倒在长沙发上,蜷起身子,好象有谁踩痛了他的鸡眼似的。
“我这个不幸的人啊!”他哀叫道。“这可叫我怎么办?怎么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