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老银狐扬起尖长的嘴,冲那柱“大漠孤烟”发出长嗥。嗥声尖利,刺耳。
它孤独地伫立在一座狰狞的沙丘上。
这里是莽古斯大漠的边缘地带。那些逶迤的沙丘,被季风冲刷后怪态百出,如群兽奔舞,似万顷波谷浪峰,显得奇异诡谲,危机四伏。近处的一片平沙上,一股冲天的旋风疾速旋转着,把黄沙碎草裹卷其中往上直冲云霄,形成连接天地的高柱子,滚滚呼啸着冲卷而来。远远望去,此景如古时狼烟高起,因而被人称奇发出“大漠孤烟直”的慨叹。
老银狐久久瞩望着越来越近的“大漠孤烟”。一双漠然的眼睛,又不时往远处的东南方向眺望。那片人类生活的地区,它曾有过一处温暖的地下巢穴,还有随时可逮吃的蝙蝠,以及它众多的家族成员。如今那一切都不复存在,老巢被捣,众狐被枪杀,它孤独一身逃出此劫,徜徉在这荒漠野坨上,显出疲惫、失落之态。
一切重新开始了。远离人类居住的地区,在茫茫大漠中开辟出另一生存环境,这里缺水少吃,没有很多植物和鼠虫,惟有眼前这种“大漠孤烟”随处可见,可成为孤寂生活的伴侣。然而,这里没有人类的枪声。白天和黑夜,它都可以自由地行走出没,不必顾忌任何有害于自己的东西。
此时,它的目光流露出关注之色,紧盯着沙丘下边的一个“影子”。因为那股“孤烟”——也称“龙卷风”的旋风,正向那“影子”冲去。
这个“影子”已经跟随它很多天。长发披散,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有时疯笑有时傻哭,叫它为“铁山”。它早已熟识她,甚至怀有一种感激之情,要不是当时她紧抓住那死老汉的枪,也许它已倒在那老汉的枪口下了。它和她,若即若离地在沙漠中转悠已经好多天了。它已是丢不下她。没有生命的大漠中,它们相互还是个伴儿。
那个“影子”趴卧在黄沙上,玩着自己的长发,冲那股越来越近的旋风发愣。她坐起来,抓一把沙子冲旋风扬。旋风毫不客气地裹卷了她,吞没了她。从那混沌浑黄的风柱中,传出她似哭般的狂笑:“啊哈哈哈……”
银狐如箭般射出去。
龙卷旋风已卷过去。沙地上,昏倒着口吐白沫的那个“影子”。它围着她转,焦灼地甩尾巴,使出前爪子动一动那昏迷的躯体。“影子”毫无反应。它吠嗥两声,伸舌头舔她嘴边的白沫,一遍又一遍,舔得干干净净,“影子”依旧没有动静。
银狐来回奔跑转悠。
它发现不远处的一个小洼地,积雪和沉冰在阳光下融化后,汪了一点水。于是,银狐用嘴巴咬住“影子”的衣领处,拼命把她拖往积水处。狗一样大的兽类,拖一个百八十斤的人体,很是有些费力。“影子”在沙地上被拖出一片深印儿,一米,两米……终于到达那片水洼坑。
银狐伸出舌头舔一下水,然后把舌上的水滴进“影子”的干裂的嘴唇里。一次,两次,三次,它再用尾巴沾沾水,往“影子”脸上洒扫。
“啊哈哈哈……”那“影子”终于狂笑一声,翻身坐起。她揉着双眼,迷茫地说:“该死的旋风,该死的旋风……”她发现了在一旁善意地盯视自己的银狐,喜叫一声:“铁山!”便把银狐抱住不放了。而银狐,并不挣脱开,微闭双目,接受着来自人类的这种温存,毛茸茸的大尾巴轻缓地摇摆。
“铁山,你老跑,我追得你好苦哦!我饿了……”她脸贴着银狐的头无限幸福的感觉。
“呜——汪!”银狐似乎听懂了,向沙洼地的枯草处寻觅而去。银狐跑跑停停,从这片洼地窜到另一片洼地,不知过了多久,它终于又跑回来了,嘴里已叼着一只小野兔。
她经不住饥饿的诱惑,拿起那只野兔。尖利的指甲剥开兔皮,于是,她就开始了祖先的茹毛饮血的原始生涯。
银狐很满意地盯看着她,生吞活剥那野兔。它已经感到她与它一样。
它和她站起来,要走离这一带了。
这时,太阳已偏西,它们要寻觅一处可供栖住的暖和的窝穴。
它和她,向那茫茫的莽古斯大漠深处走去,相依为伴,亲亲密密。漠风缓缓吹拂着它们,夕阳暖暖照射着它们,软软的平沙上留下它们一人一兽奇特的遗迹。
于是,大漠中出现了一只老银狐和一个老“狐婆”,双宿双奔,形影不离,开始了它们艰难的大漠中求生存的生涯。
大漠展开宽阔的胸怀,欢迎这一对被人类驱赶和遗弃的人和兽,接纳它们成为大漠的骄子。
哦,大漠,宽厚的大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