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天使,不要听这个干巴巴的老柠檬皮的话,”迪利亚文想。“这一点也说不上可耻。……你比我和她加在一起还要好得多呢。”
“走吧!”热夫节姆厉声说道。
巴尔采娃行了个屈膝礼,走出去。
“嗯,怎么样?现在您看清楚了吧?”热夫节姆问。
迪利亚文没听见她的问话,仍然在思索。
“怎么样?”女上司又问一遍。“依您看来,她不好看?”
迪利亚文呆呆地望着热夫节姆,醒悟过来。他想起加薪的事,就打起了精神。
“您就是杀了我,我也找不出一点好看的地方来,……”他说。“喏,您上了年纪,可是您的鼻子和眼睛却比她好看得多呢。……我敢凭人格担保。……您照一照镜子嘛!”
最后热夫节姆夫人同意了,于是迪利亚文加了薪。
在别墅里
“我爱您,您是我的生命,我的幸福,总之,是我的一切!
请原谅我直认不讳,我没有力量再痛苦,再沉默了。我不求您以爱情回报,只求您怜悯我。今晚八时请到那个旧亭子去。
……我认为写出我的姓名是多此一举,可是请不要因为我匿名而担心。我年轻,漂亮,……此外您还需要什么呢?”
别墅的住客巴威尔·伊凡内奇·维霍德采夫,这个有妻子儿女而且老成持重的人,读完这封信,耸耸肩膀,纳闷地搔了搔额头。
“这是什么鬼把戏?”他暗想。“我是个结了婚的人,不料忽然来了这么一封古怪而……愚蠢的信!这是谁写的?”
巴威尔·伊凡内奇把这封信放在眼睛前面翻来翻去,又读了一遍,吐了口唾沫。
“‘我爱您,’……”他讥诮道。“把我当成小孩子!我真就会一本正经跑到亭子里去找你啊!……我的小妞儿,这种浪漫的事情和fler d ' amour①,我早就丢开不干了。……,嗯,她一定是个瞎胡闹的、没出息的女人。……哼,这班娘们儿!她一定是个极其风骚的女人,才会给不相识的,而且成了家的男人写这样的信,求主宽恕我这么说吧!真正的伤风败俗!”
在八年的婚后生活里,巴威尔·伊凡内奇已经丢开细腻的感情,除了贺信以外从没收到过别的什么信,因此,尽管他在自己面前极力装得神气十足,上述那封信却还是惹得他张皇失措,心情激动。
收到信后过了一个钟头,他在长沙发上躺着,暗想:“当然,我不是小孩子了,不会跑去赴这种荒唐的rendez -v ous②。可是话又说回来,我倒很想知道这信是谁写的。嗯。
……看信上的字,毫无疑问,是女人的笔迹。……信也写得诚恳,说的是心里话,所以这未必是开玩笑。……多半是个变态心理的女人或者寡妇吧。……一般说来,寡妇总是轻狂、怪僻的。嗯。……这信会是谁写的呢?”
这个问题特别难于解答,因为在整个别墅区里,巴威尔·伊凡内奇除了妻子以外一个熟识的女人也没有。
“奇怪,……”他纳闷地想。“‘我爱您’。……不过她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呢?怪女人!她就这么爱上了,突如其来,甚至没有跟我相识,也没弄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要是只见过两三次面就能爱上一个人,那她必是过于年轻,幻想太多。……可是……她是谁呢?”
忽然,巴威尔·伊凡内奇想起昨天和前天他在别墅区散步,有好几次遇见一个年纪很轻的金发女人,生着狮子鼻,穿着浅蓝色的衣服。娇小的金发女人不时瞟他一眼,临到他在长椅上坐下,她也在他身旁坐下。……“莫非是她?”维霍德采夫暗想。“不可能吧!难道那个 subtilis③娇小的人儿能够爱上象我这样又老又乏味的鳗鱼?
不,这不可能!”
吃午饭的时候,巴威尔·伊凡内奇呆望着妻子,暗自思忖道:“她写道,她年轻漂亮。……可见她不是老太婆。……嗯。
……说真心话,凭良心讲,我也还不算老,不算难看,还没到叫人无法爱的地步。……我的妻子就爱我!再说,爱情是盲目的。……”“你在想什么?”他妻子问他说。
“没想什么,……有点头痛,……”巴威尔·伊凡内奇撒谎道。
他暗自断定,如果理睬这封情书之类的无聊玩意儿,那是愚蠢的,他就嘲笑这封信以及写信的女人,然而,呜呼!人类的敌人④是强有力的。饭后,巴威尔·伊凡内奇在床上躺下,却没睡觉,暗自想道:“要知道,她也许在巴望我去呢!她是个蠢娘们儿!可不是,我想象得出,她在亭子里找不到我,就会心乱如麻,急得腰衬⑤也会在裙子里颤动!可是我偏不去。……滚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