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这是塞壬到这儿来勾引我?”他暗想,这个推测倒使他很受用,因为他对自己的外貌素来看得很高。“不过假如她不是塞壬而是人,那么这种古怪的变异该怎样解释呢?为什么她到这儿,到小桥底下来?她出了什么事?”
他正想解答这些问题,美人却渐渐苏醒过来。
“不要害死我!”她小声说。“我是比布洛娃公爵小姐。我求求您!您会得到很多钱的!刚才我在水里摘钓钩,有贼把我的新衣服和鞋子统统偷走了!”
“小姐!”斯梅奇科夫用恳求的声调说。“我的衣服也给偷走了,连同长裤一起拿去了,而长裤的口袋里还放着松香呢!”
所有演奏低音提琴和长号的人,照例都不大机灵,然而斯梅奇科夫却是愉快的例外。
“小姐!”过不多久他说。“我看得出,我这种模样使您发窘。不过您会同意,我没法从这儿走掉,理由也跟您一样。我想出这么一个办法:您愿意躺在我这装低音提琴的盒子里,关上盖子吗?这样一来,您就看不见我了。……”说完这话,斯梅奇科夫就从盒子里把低音提琴取出来。一 时间他觉得把盒子让出去未免亵渎神圣的艺术,可是这种迟疑没有多久就过去了。美人就在盒子里躺下,把身体蜷起来。
他捆紧皮带,想到大自然赐给他这样好的头脑,不由得暗暗高兴。
“现在,小姐,您看不见我了,”他说。“您躺在那儿,自管放心吧。等天黑,我就把您背到您父母家去。至于低音提琴,我可以事后再到这儿来龋”临到天黑下来,斯梅奇科夫就把装着美人的盒子扛在肩膀上,慢腾腾地往比布洛夫的别墅走去。他是这样打算的:他先走到随便哪个农舍里,借到一身衣服,然后再往前走。……“这叫‘因祸得福’啊,……”他想着,两只光脚扬起尘土,由于扛着东西而弯下腰。“我对公爵小姐的命运这样殷切关心,比布洛夫一定会慷慨地犒赏我呢。”
“小姐,您躺得舒服吗?”他用 cavalier galant②约请女人跳卡德里尔舞的那种口气问道。“劳驾,您别客气,自管在我盒子里躺着,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
忽然,殷勤的斯梅奇科夫觉得前面,在乌黑的夜色笼罩下,好象有两个人影走动。他凝神细看,相信这不是眼睛的错觉:确实有人在走动,而且手里还提着包袱呢。……“这不就是偷东西的贼吗?”他头脑里掠过这个想法。“他们手里拿着东西。多半就是我们的衣服!”
斯梅奇科夫就把盒子放在路旁,去追那两个人。
“站住!”他叫起来。“站住!抓住他们!”
两个人回头一看,发现有人追来,撒腿就跑。……这以后公爵小姐还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和“站妆的喊叫声响了很久。最后一切归于沉寂了。
斯梅奇科夫一个劲儿追下去,要不是机会来得凑巧,美人大概还得在路旁旷野上躺很久。正好这个时候,斯梅奇科夫的同事们,长笛乐师茹奇科夫和黑管乐师拉兹玛海金,也顺着这条路走到比布洛夫公爵的别墅去。他俩脚底下绊着那个盒子,吃惊地面面相觑,摊开了手。
“低音提琴!”茹奇科夫说。“哎呀,这就是我们的斯梅奇科夫的低音提琴啊!可是它怎么会丢在这儿?”
“多半斯梅奇科夫出了什么事,”拉兹玛海金断定。“要就是他喝醉了酒,要就是他遭了劫。……不管怎样,把低音提琴扔在这儿总不妥当。我们把它带走吧。”
茹奇科夫就把盒子驮在背上,两个乐师往前走去。
“鬼才知道有多么重!”长笛乐师一路上抱怨说。“要我演奏这种大笨家伙,我说什么也不会同意。……哎哟!”
两个乐师来到比布洛夫公爵的别墅里,把盒子放在乐队占用的地方,然后就到饮食部去了。
这时候,别墅里的枝形烛架和壁上烛架已经点燃。新郎是七品文官拉凯伊奇,在交通部任职,英俊而可爱,正站在大厅中央,两只手放在衣袋里,跟希卡里科夫伯爵谈天。他们在谈音乐。
“我,伯爵,”拉凯伊奇说,“在那不勒斯③结交过一个提琴家,他创造了不折不扣的奇迹。您不会相信的!他用低音提琴,……普通的低音提琴能拉出那么妙的颤音,简直叫人拍案叫绝呢!他拉施特劳斯的圆舞曲!”
“得了吧,这不可能,……”伯爵怀疑说。
“我跟您担保!就连李斯特的狂想曲他也拉!我跟他住在同一个房间里,因为没事可做,甚至跟他学会了用低音提琴拉李斯特的狂想曲呢。”
“李斯特的狂想曲。……哼!……您开玩笑了。……”“您不信?”拉凯伊奇笑起来。“那我马上拉给您听!我们到乐队那边去!”
新郎和伯爵往乐队那边走去。他们走到低音提琴跟前,动手很快地解开皮带,……于是,哎哟,不得了!
不过,现在,趁读者诸君驰骋想象力,描摹这次音乐争论的结局,我们转到斯梅奇科夫那边去吧。……可怜的乐师没有追到那些贼,回到他放盒子的地方,却没看见那宝贵的重物。他猜不出是什么缘故,就在那条路上走了几个来回,还是没找到盒子,就断定走错路了。……“这真要命!”他暗想,揪住自己的头发,浑身发凉。“她在盒子里会活活闷死的!我成了杀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