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们到哪儿去了呢?”
“我们那儿只有一个地方!”菲拉烈托夫说,叹了口气。
“我们上阿勃拉姆·莫依塞伊奇的客店里去了。我们每回都上那儿去。那地方糟透了,滚它的!说不定那地方你也知道。……你顺着大路走到冬金诺村,右边是地主谢威陵·弗兰崔奇的庄园,再往右是普拉赫托沃村,客店就夹在它们中间。说不定你认识谢威陵·弗兰崔奇吧?”
“要称呼‘您’。……不能总是你啊你的!既然我对你……对您尚且称呼‘您’,那您就更应该客气点!”
“那是自然,老爷!难道我不明白?不过你听我往下讲。
……我正讲到我们上阿勃拉姆·莫依塞伊奇那儿去。……他说:‘拿酒来,我给钱!’”“这是谁说的?”
“就是这个人,……就是德雷胡诺夫呗!他嚷道:‘拿酒来,没出息的东西,要不然我就把酒桶底砸破!’他说,‘我心里一下子亮堂了!’我们一人喝下一大杯,停了一忽儿,我们又喝,照这个样子,不出一个钟头,求上帝保佑我的记性,各自喝下八大杯!我有什么不敢喝的?我放开量喝,才不在乎呢:又不是我出钱!哪怕端来一千杯,我也喝得下!我,老爷,什么罪也没犯过!您费心审问阿勃拉姆·莫依塞伊奇就知道了。”
“可是后来怎么样呢?”
“后来没怎么样。喝酒的时候,不错,打过架。不过后来就规规矩矩,心平气和了。”
“打人的是谁?”
“那还用问。……他嚷道:‘我一下子心里亮堂了!’他嚷啊嚷的,就动手,不管是谁的脖子都给一拳。他的性子上来了。他又打我,又打阿勃拉姆,又打那些小伙子。……他端过一杯酒来叫你喝,又使足劲打你:‘你喝,我要叫你知道知道我的力气!我要朝所有的人啐唾沫!’”“那么他打过他妻子吗?”
“玛尔法吗?玛尔法也挨了揍。……那当儿我们正喝得痛快,玛尔法到酒店来了。她说:‘回家去,斯捷潘兄弟来了!
你这个强盗,’她说,‘别再喝酒!’他一句难听的话也没说,上去就照准她的脊梁咚的一声!”
“这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没什么缘故。……他说:‘叫你尝尝这滋味。
……我领了二十卢布。’可她是个单薄的娘们儿,长得精瘦,一个跟头栽下去,连眼珠都往上翻了。她就对我们诉苦,嘴里叫着上帝,可是他又揍她。……他管教了又管教,没完没了!”
“为什么你们不护着她呢?一个发酒疯的人是会把女人打死的,可是你们理都不理!”
“这哪儿用得着我们出头?她的老婆,当然由他管教嘛。
……两口子打架,外人可不兴插嘴。……阿勃拉姆要他消停下来,免得酒店里乱得不象样子,他却打阿勃拉姆一个耳光。
阿勃拉姆的工人就揍他。……可是他抓住他,举起来,往地上一摔。……于是那一个就骑在他身上,一个劲儿捶他的脊梁。……我们揪住他的腿,把他从他身子底下拉出来。”
“把谁拉出来?”
“那还用问。……就是让人骑在身子底下的那个呗。
……”
“谁骑着?”
“就是我说的那个人呀。”
“呸!你说清楚点,傻瓜!你回答我问的话,别说废话!”
“我,老爷,跟你说得清清楚楚,……一五一十,都是本着良心说的。德雷胡诺夫管教老婆,这是真事。……哪怕到法庭上宣了誓,我也这么说。”
侦讯官听着,不时从菲拉烈托夫的冗长而不连贯的发言里摘出几个字记下来,钢笔沙沙地响。……他屡次涂改记录。
“我一点罪也没有,……”菲拉烈托夫嘟哝说。“你要问谁,老爷,自管去问。……为这么个婆娘犯不上往法院里跑。”
在宣读记录的时候,这个证人呆瞪瞪地瞧了一忽儿侦讯官,不住地叹气。
“这些婆娘惹来那么些麻烦!”他声音沙哑地说。“盘费,老爷,是你付给我呢,还是你开个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