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了半个钟头,呆然不动,没有拦阻自己去思念伊林。
随后她懒散地站起来,慢慢走到寝室去。安德烈·伊里奇已经躺在床上。她在敞开的窗子旁边坐下,听凭欲望煎熬她。她头脑里的“混乱”已经不复存在,她的全部感情和思想已经和谐一致地围绕着那唯一的、清楚的目标了。她本来打算挣扎一下,可是立刻摇一摇手,算了。……她现在才明白敌人是多么有力和顽强。为了对它作斗争,就得有力量,就得坚定,可是她的出身、教育、生活却没有给她什么可以倚仗的东西。
“不道德的女人!坏女人!”她为自己缺乏力量而痛斥自己。“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她这种软弱玷辱了她的清白,这使她极其恼火,她用尽她所知道的种种骂人字眼辱骂自己,对自己说出许多刻薄难听的真话。例如,她对自己说,她从来就不是有道德的女人,以前所以没有堕落,无非是因为一直缺乏机会罢了,她又说,今天她这一整天的斗争是可笑的,无异于一出喜剧。……“就算你斗争过吧,”她想,“可是这算是什么斗争!就连卖淫的女人在卖淫以前也要斗争的,不过临了还是去卖淫。好一个斗争:象牛奶一样,一天之内就结成块了!一天之内啊!”
她揭穿自己说,驱使她离开家庭的并不是感情,也不是伊林这个人,而是在前面等待她的旖旎风光。……她象许多人一样,是个住在别墅里闲着没事做的太太!
“‘当小鸟的母亲被打死的时候,’”窗外有人用沙哑的男高音唱道。
“要是去的话,现在就该去了,”索菲雅·彼得罗芙娜暗想。她的心突然跳得厉害。
“安德烈!”她几乎大叫起来。“你听我说,我们……会一 块儿走吧?是吗?”
“哦。……我已经跟你说过:你自己一个人去吧!”
“可是你听着,……”她费力地说,“要是你不跟我一块儿走,你就有失掉我的危险!我……似乎已经在……恋爱了!”
“爱上谁了?”安德烈·伊里奇问。
“对你来说,不管爱上谁反正都一样!”索菲雅·彼得罗芙娜叫道。
安德烈·伊里奇坐起来,让两条腿在床边垂下去,惊讶地瞧着妻子的黑身影。
“想入非非!”他说,打了个呵欠。
他不信,可是他仍然害怕。他沉吟一下,对妻子提出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然后讲他对家庭,对负情的见解,……他无精打采地讲了十分钟左右,就睡下了。他的箴言没有奏效。世界上的见解是很多的,可是其中倒有一大半都是那些没经历过烦恼的人想出来的!
尽管时间已经很晚,窗外却还有别墅住客们在走动。索菲雅·彼得罗芙娜披上一件薄斗篷,站了一忽儿,想一想。
……她还有足够的果断对她那昏昏睡去的丈夫说:“你睡着了吗?我去散散步。……你愿意跟我一块儿去吗?”
这是她最后的希望了。她没有得到回答,就走出去。外面有风,空气清爽。她既没感到风,也没觉得天黑,只顾往前走。……那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催逼着她,似乎她一停下来,它就会推她的后背似的。
“不道德的女人!”她随口嘟哝说。“坏女人!”
她呼呼地喘气,羞得脸上发烧,感觉不到下身有两条腿了,然而那种推着她往前走的力量,却比她的羞耻心,比她的理智,比她的恐惧强大得多。
【注释】
①意谓“越害怕就越感到危险”。
②法语:对面。
③索菲雅的爱称。
④索菲雅的爱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