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叔叔的话:
人一有了钱,钱就很扯淡了,钱其实很扯淡。钱是一种声音,钱是用来买声音的。说来说去,人要的也就是一种声音。人要是活出响儿来,也就算是大活了。我知道你不信,你别不信。
是呀,有时候,一定的时候,用钱也买不来声音,到了那种时候,无论用多少钱都买不来声音,这我知道,但是,我告诉你,响过没响过是不一样的。大响儿过的人毕竟大响过,这时候还有一种东西是可以保持的,可以终生保持。什么都没有了,你还可以靠它活着。这就是回忆。我告诉你,大响过的人到了一定的时候,可以拥有回忆。回忆就是声音。即使是一个人,只要拥有回忆,就可以制造出满屋子声音。要是你根本就没响过,你靠什么回忆?连回忆都没有声音,这不太可怜了么?说说蛆变苍蝇?好吧,就再给你说说蛆变苍蝇。
我上次说过,在大同路那个图书市场上,我一笔挣了五十四万,这是实打实的。我在那个图书市场上整整转了半个月。我白天转悠,晚上看书,那一段,我看了多少书啊!你知道我这个人,不干是不干,要干就真干。你也知道我的文化水平,不吹牛地说,在这一点上,咱不吹牛,起码比那些人高出两个档次。这不是笑话吧?这不应该是笑话。在那里我现两个人的书卖得最快,一是金庸,一是古龙。听说过这两个人吧?在那个时候,这两个人的书卖得最快。人疯的时候,是心先疯的,活得憋屈的人都喜欢品味那些打打杀杀的东西,这就是让心先疯一疯。真赚钱哪!一就是几十万、上百万,一套一套的,一套就是十几元,进钱流水一样。但这个图书市场上的书贩赚钱并不多,在这里干的全是二道贩子、三道贩子,甚至四道五道……大钱都让外边的人挣了。啊,关键是!你知道的含义么?你知道全国最大的图书市场在哪里么?告诉你吧,我告诉你,四个地方:
一个是武汉;一个是湖南的长沙;一个是广州;一个哈尔滨。***这四个地方就是全国最大的图书集散地,挣大钱的都在这里呢。他们在这里把整个中国像切西瓜一样切割了,一人一牙子,就那么吃了。在这些地方谈图书生意你知道是怎么谈的?告诉你,狗日的是摊着地图谈的,那才叫气魄哪!地图往桌上一摊,东、西、南、北,你的,我的,他的……狗日的就这么瓜分了。你知道什么是垄断?这就是垄断行。这就是。各种各样的书就是从这些地方批出来,而后流向全国各地的。你说那些二道贩子、三道贩子冤不冤?冤死!
我告诉你,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图书市场,屁大的一条街,要想插进去,哪怕放一只脚,也是很不容易的,很不容易。先得有五证:一是图书市场管理办公室的准许证;二是得有工商局的营业执照;三是税务局的税务证;四是公安局扫黄办公室的准许证;五是卫生部门的清洁证。有了这些证还不行,有了这些证还不能搞图书批业务,这些只能证明你是个体书贩。个体书贩只能摆摊零售。你看,哪儿都分级,搞图书行也是分级的。一级,是全民企业,可以批;二级,说是集体企业,也可以搞批;三级,就不行了,三级就是个体书贩,只能搞零售。可是,在这个图书市场上干的全是个体,说白了,那些所谓的全民、集体都是喂出来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所以,要想搞图书批必须得挂靠一个单位。挂靠你懂吗?又谝,我不是谝。我只是告诉你,苍蝇变蛆也是不容易的,得有环境。没有环境,你变一只试试?你别说,我就在这条街上,转着转着转着,转出了一个机会。我碰到了一个人,这个人是从湖北来的,他来推销一本书。我给你说,这是一个极其精明的人,可以说非常精明。当时,他推销的算是一本新书,还没人知道的书。我告诉你吧,就是那本《丑陋的中国人》。当然,现在谁都知道了。就是这本书,我一笔挣了五十四万。
这是一本揭疮疤的书。单个人是不愿意揭疮疤的,谁也不愿意揭自己的疮疤,护秃子就是这个意思,秃子最怕人家看他的头。但整体的人又愿意揭疮疤,这是一种非常复杂的心理,因为谁都愿意揭别人的疮疤……所以这本书应该是好销的。可是,开初的时候,这个从湖北来的家伙却没有把书推销出去。他踮着一双穷腿跑遍全国都没有推销出去。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你知道不知道他为什么推销不出去?我告诉你吧,这家伙精明是精明,可他档次太低,眼光不行,他仅是懵懵懂懂地觉得这本书能,他闻出点味,可他说不出道理来。再一个是他选的时机不好,他早了半个月,那时候书市上正吃金庸、古龙呢,猛然把这本书拿出来,没人敢。要是再晚半个月,就轮不到我了,你知道,机会只有一次。我是在烩面馆里碰上他的,不瞒你说,在进那个烩面馆之前,我跟了他三天,我看着他在一家一家的书摊前推销这本书,他越让人要越没人要。他很急,也很沮丧,一脸的晦气。
等他进那家烩面馆的时候,人已失落到了极点。他正骂呢,骂人们不识货。我就是这时进去的,我也要了一碗烩面,跟他一个桌吃烩面。待一碗烩面吃完我已经跟他熟识了……吃完饭,我对他说:老弟,你跟我来,你跟我来吧。他问:啥事儿?你说啥事吧!我说:你跟我来吧。我想帮帮你,我就想帮帮你。他不信,他当然不信。他说他要走,他等着赶火车呢。我说:就几句话,不耽误你,你只要觉得不像是帮你,你站起就走,我决不拦你。就这样,我把他拉到隔壁一家稍干净一些的酒馆里,要了四个菜一瓶酒,而后我把兜里装的全国地图掏了出来,装模作样地摊在了桌上(你说我诈,的确是有点诈)。明眼人,我一掏地图他就明白了。他马上问:你也是书的?我笑着说:
不错,我也是吃这碗饭的。他马上就掏出那本书,说:你看看这一本……我哈哈一笑说:你也不用叫我看了,我不看了,不就是这本《丑陋的中国人》么?不就是台湾柏杨写的么?我给你怎么样?说着,我用手在地图上给他比划了一下,我说:
中南五省,我包了。***可有一条,必须是……我这一比划就把他镇住了,一句就把他镇住了。他愣了好一会儿,才说:
你,你真呀?你真愿意?!……这时候,我拿了他一手,我说:我已经把话说出来了,你要走就走吧。他赶快给我掏烟,一边掏烟一边说:老哥,老哥,我一看你就是个痛快人,终于碰上一个识货的,是个大弄家,有气魄!只要你老哥愿,我就一杆子插到底了,人家都是三七开,我给你五五开,怎么样?你知道,我什么都没有,这时候,我还什么都没有呢。我装着沉思了一会儿,说:这有点冒险,是有点冒险。我再考虑考虑,你容我再考虑考虑……他急了,说:决不会赔,你相信我,决不会赔。说着,他把所有的手续都拿出来,摊在我的面前:你看看,你看看……我说,我是文教局的。那时我就说我是文教局的。我屁局也不是,可我得这么说。我说局里刚办一个图书行公司,让我抻头搞,我不能搞砸了,我得给领导上说一声……他很急,他当然很急。他说:得多长时间,你说多长时间?我说:你知道机关里办事,研究来研究去的,你给我三天时间,你等我三天,怎么样?他想了很长时间,终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