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仿佛看到刘瘸子正焦急不安的伏在竹林里,那是一个炎热的夏日,风吹着被太阳晒得发烫的空气,知了在尖叫,狗在喘气,远远的,小鱼母亲正在屋里走来走去,穿着花裤衩小短衫,身上洋溢着女人的气息,乡村妇女到了夏日,在家里都是这身打扮。她正在那手忙脚乱,准备给养的蚕喂桑叶,碧绿的桑叶,雪白的蚕,蚕正在吃桑叶,吃桑叶的声音清晰可闻。我仿佛看见刘瘸子大汗淋漓地走了过去,他英勇无比又惊恐万分,他情绪激昂又忍不住一阵阵的哆嗦,好像走在到处都埋着地雷的战场上,好像到处都隐藏着凶险的敌人。终于,终于他和也是一身臭汗的小鱼母亲遭遇了,两个汗如雨下的人纠缠在了一起,宽松的花裤衩很容易地便被扯到了膝盖那里,花裤衩像麻花一样卷了起来,绞在一起,小鱼母亲慌乱地对刘瘸子说着“不、不、不”,一直到事情已经结束,嘴里还在说着这个字。
“不――”我仿佛听到空气中还在回荡着这个声音。
这时候,我的生意正式开始走下坡路。到年底,发现已接近难以维持的地步。给姑娘们发了工钱以后,扣除了房钱水电费,扣除了各种费用,我突然发现自己几乎没赚什么钱了。好日子说过去就过去,不错,过去我曾经是赚了些钱,那都是老四一个人领着几个丫头苦出来的,随着时代发展,这种家庭作坊似的小餐馆已跟不上潮流。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被淘汰,已被远远地扔在了时代潮流的后面。过去人们上馆子,更多的是嘴馋,是打牙祭,他们到我这来,是认口味,是认老四的手艺,现在却都变了,现在是吃装潢,吃公款,吃人情债。大家走进一个馆子,不是因为这家馆子菜的味道好,而是因为装修得好看,而是因为人家会宣传。
我的风光日子突然一去不返。记得一两年前,我那条街上,生意最火爆的,总是老四的这个馆子。现在,晚上做生意的时候,都是冷冷清清,就那么一两桌人,有时候连个鬼影子都见不到。其实早在小鱼母亲离开前,店里的生意就已经开始不好做了。我们那条街上所有的馆子突然都没有了人气。做生意就是这样,生意好的时候,天天会有大把的钞票进账,你都想不明白钱为什么这么好赚,可是一旦生意不好了,你会发现天天都在赔钱,就会发现你原来赚得那些钱,照现在这样发展下去,很快就会坐吃山空,很快就会变得什么也没有。我突然发现自己这些年并没有没发什么大财,这种小餐馆,说穿了也只是小打小闹,要说赚钱,并不比当初刚开始与阿妍一起干的时候赚得多。后来就算是赚过一些钱,也都花到了女孩身上去了。
女孩子陆陆续续地都走了,都给我打发走了。现在店里潦倒得只剩下三个帮手,丁香为人忠厚,忠心耿耿,不太想到自己的前途。琴和小鱼还年轻,这心里开始有些活思想。琴就直截了当地说,她说生意做不下去了,你蔡老板赚的钱,反正一辈子都花不完,可我们以后怎么办呢,还不是只好乖乖地去别的地方打工。说老实话,我在琴身上没有少花钱,她迟迟不肯离开我,很重要的一条,就是因为常常能从我这拿到一份别人没有的补贴。小鱼倒是不说什么,这丫头自从她母亲走了以后,一直对我不冷不热。她好长时间里都不愿意理我,我知道她心里始终憋着气,因此尽可能地对她好一些,尽可能地找机会讨好她。
有一天,小鱼做错了一件事,我冲她发火,她竟然火气更大地顶起嘴来。这丫头一向是没有什么脾气,从来不这么恶声恶气,我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怒不可遏:
“我就错了,我高兴错,怎么样,你赶我走好了。”
我说“你做错了,怎么还跟有理一样。”
“我就是有理,我就有理。”
我笑起来:“还说有理,你这是不讲理。”
“我今天就是不讲理。”
说来说去,她还是那句话,说我知道你想赶我走了,你赶我走好了,我又不是没地方可去。
我被她这么说,气全消了:“谁说我要赶你走了。”
小鱼说:“你迟早有一天会赶我们走的。”
由于生意不好,剩下的这三个人都有一种危机意识,觉得我迟早会不管她们。不管怎么说,她们在我这拿的钱,肯定要比别的地方多,当然还是愿意留在我这里。我们相处得还是很愉快,生意虽然难以维持,我可是从来都没有亏待过她们。她们也知道我不会亏待她们,我向她们交底,对她们赌咒发誓,说老四已经胡闹够了,从此就会改邪归正,再也不做偷嘴的馋猫。我发誓以后即使来什么新的女人,老四就像一条割了**的狗一样,绝不再去招惹她们。我说到割了**这几个字的时候,她们不约而同都吃吃地笑起来。我说自己讲话绝对负责任,老四既然是个男子汉大丈夫,我就会对她们负责到底。我告诉她们,只要我还有一口饭吃,就不会不要她们,就不会让她们饿肚子。我说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患难见真情,只要她们能和我一起度过眼前这个难关,我一定不会亏待她们。我说我现在是真的喜欢她们,在我的生活中,有她们三个人就足够了。
“根本不要说得那么好听,生意要是真做不下去了,”小鱼还是不相信我的话,她撇着嘴说,“到了那一天,你最后还是不会要我们的。”
我继续安慰对她们,我说我怎么会不要你们,我怎么会,我说我现在担心的,是你们会不要我,是你们什么时候会离开我。
我不得不开始与冯瑞合伙。几年过去,冯瑞已经从当初那个瘦骨嶙峋的小个子,变成了一个壮实的矮胖子。他这时候是真正地发财了,连报纸上都会经常提到他的名字。下海做生意也不过两三年功夫,他已经成了巨富,钱也赚了,婚也离了,新娶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个子要比他高出半个头来。冯瑞原来有个儿子,现在这女人又刚给他生了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