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会,阿妍骂道:
“老四你这个老十三点,真是个二百五的东西,怎么这么说话?”
我一本正经地说:
“确实是什么都厉害。”
余宇强说:“干妈还有什么厉害?”
“什么都厉害。”
阿妍急了,说:“你不要无聊好不好。”
“本来吗,在他们年轻人眼里,那还不是都嫌我们老了,不相信,你问问小鱼,你问问余宇强。他们都觉得我们老了,都不行了。”
阿妍不服气地说:“老又怎么样,谁还能不老?”
我笑着说:“那是,谁还能不老。”
小鱼立刻在一旁打岔,说干妈你一点都不老,一点都不像已经五十岁的人,看上去绝对要比同年龄的人年轻好几岁。余宇强于是提到了一个什么女人,说这人阿妍也认识的,才四十岁出头,可是看上去要比阿妍都老,脸上的皱纹一道又一道,像面条一样。阿妍听了,脸上立刻笑容可掬,手上抓着一张麻将,迟迟不肯打出去。
我笑着威胁说:“打呀,打出来我就和了。”
“好,就让你和!”
阿妍坐在我的上家,她打出了一张谁也不要的牌。我抓了一张麻将,用手指捻着,嘴里喊着自摸,翻开一看,是一张没有用的废牌。
“谁要是敢说你干妈老,我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答应。”
“老四,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真的不老,人不老,心也不老。都说人老了就不会值钱,我觉得你是越老越值钱。”
阿妍又骂了一句:“十三点,老不正经。”
我越说越来劲,他们刚开始还吃惊,然后就无所谓,渐渐地就习惯了。在那几年里,我开始变得有些贫嘴。我用油腔滑调来掩饰自己内心深处那些见不得人的想法。说老实话,我本来不是这样的人,可是也不知怎么的,不知不觉就发生了变化,渐渐地便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嘴。我不停地拿阿妍取笑,开始的时候,还只是在背后说说,很快就发展到在余宇强和小鱼面前也这样。
终于阿妍有些受不了,有一天晚上睡觉前,她很认真地说:
“老四,以后少瞎说八道一点,好不好?”
“说什么了?”
“说什么,你自己还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
我装着有几分委屈的样子。
阿妍说:“你现在动不动就是人来疯,张口就来,开口就是,你知道不知道,有些话太过分。”
“什么话太过分了?”
“什么话过分,你自己应该知道!”
“知道什么,你老是说我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好,老四,给我说老实话,你是不是对小鱼有什么糊涂心思,”阿妍突然把话锋一转,直截了当地这么问我,“你说一句老实话,我告诉你,你不要成天拿我寻开心,拿我做挡箭牌,我这人可不傻,我都看在眼里了。”
我没有想到话题会突然发生这样的变化。我没有想到,话题会突然朝这个方向直奔过来。多少年来,阿妍从来不在我面前提及小鱼的事情,这似乎是个敏感的禁区,她有意无意地回避着,好像从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显然是有疑心的,但是因为从未掌握过什么证据,我也从未对她说过实话,大家都是心照不宣。说老实话,她越回避,我越高兴。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情,既然没有任何把柄落在她手上,我早就做好了坚决不承认的准备。多少年过去了,一直平安无事,没想到今天她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我感到有些意外,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好。
阿妍说:“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说:“让我说什么?”
“说老实话。”
“这什么意思,反倒是审问起我来了,喂,你凭什么?”我继续做出很委屈的样子,“有没有搞错呀,自己和干儿子有一腿,反倒疑心起人家。”
“你不要太无聊好不好!”
“我无聊?”
“你就是无聊。”
我知道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以攻为守,于是悠悠地对阿妍说:“我明白了,是不是希望我也和小鱼有一腿,大家索性都不要脸算了,这样一来,你和干儿子的事就名正言顺,你就不会过意不去,这多好呀,多如意的算盘,肥水不流外人田,要乱搞,就在自家人中间乱搞,多好,是不是?”
阿妍的脸色顿时发青,说你真是个不要脸的畜生,真是太不要脸了,自己心里一肚子肮脏,就觉得别人都与你一样下流。她说老四,我问心无愧,我现在心里是一点那样的念头都没有。阿妍说,我再也不会做对不住你老四的事情,你完全用不到疑神疑鬼。我做出无所谓的样子,十分坦然地笑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公开承认对不起我老四。过去我逼着她认错,她死活不承认,现在不逼她,她反而主动承认错误了。她被我这一笑,脸色由青变红,红得发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