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娃看清了宫乐模样,大声惊呼道:“就是他!我看到他抱着一具血淋淋的尸体,然后换掉了尸体的衣服,把尸体扔回河里,又把换下的衣服藏进了刺桐树的树洞里。他杀了人,你们快把他抓起来!”
一旁涂金雄问:“你可瞅准了?”
“我这双眼睛不会看错的,就连蛇山里最狡猾的狸猫都逃不过我的眼珠子。那天我便是追一只短尾鹿来到秦河,亲眼目睹了刚才说的一幕。”安娃认真地说道。
“行。”涂金雄点点头。
这边宫乐先看到涂金雄脸色一变,又听到安娃的话,表情变得凄苦。他回头望了望蒙锐:“那是谁?”
宫乐问的是安娃。
“他是蛇山里的猎户,那天碰巧撞见了你捞尸换衣的过程。他当时被吓跑了,但后来这小子生了几分贪心,悄悄溜回去偷了纱靴和荷包,却又倒霉地被我抓住了。”一抹蕴含深意的笑容凝在蒙锐嘴角,“这也许便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吧,注定了藏于黑暗里的真相会被暴露。”
宫乐大口喘息,盯着蒙锐侧脸问:“所以你早就怀疑我了。”
“还要更早一些,在秦河河畔我第一眼看到你时就怀疑你了。”蒙锐脑中浮现秦河浮尸的场景,“当时尸体刚被捞上来,你就迫不及待地扑过去喊‘你怎么了,是谁害了你!’”
“这也许是没多想的一句话,但最可疑的地方往往就在最无意识的时候——死因都尚未确定,你如何知道他是被人害死的。”蒙锐顿了一下,“除非你知晓真相,或者,你就是凶手!”
宫乐沉默了好久,才缓缓说:“既如此,为何在公堂上你不说。”
“我跟你一样,也在等。”蒙锐淡淡地笑了笑,“你等着凶案平息好毁灭证据,而我则等着看真相之后的真相。”
宫乐重新凝望蒙锐,眼神放着奇异的光芒:“你跟其他捕快不一样,你到底是谁。”
“我只是一个捕快,普普通通的捕快。”蒙锐这般说。
“好啊,我宫乐这辈子能折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捕快手中,了无遗憾。”宫乐挺直了身板,苍白的脸上涌现红晕,朝着走来的涂金雄说,“涂捕头,宫四海是无辜的,我才是杀害孟川的真正凶手。”
“你?”涂金雄狐疑地说,“即便你是真凶,那被害死的也不是孟川,要不然你也不用捞尸换衣。”
“不,我杀死的就是孟川。”宫乐神情落寞道,“他之前是跟我一样的人,丑陋自卑,没有朋友,被所有人厌恶,我可以从他的双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但之后他就变了,目光变得阴鸷和冷酷,心里则只剩下了贪婪。我不想失去唯一的朋友,所以我才杀了他。捞尸换衣只是为了找回曾经的孟川,起码最后一刻我希望是他。”
涂金雄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也大致明白了:“你是因为孟川变得你不认识了,所以才杀了他。“
“是。”宫乐没有犹豫。
“唔。”涂金雄心头仍然不解:为何宫乐会觉得丑陋自卑、没朋友的孟川是同他一样的人。稍停顿了一下,涂金雄又问,“那么宫四海呢?”
“宫四海一心想除掉我,我也采取了相同的办法——用死了的孟川,把宫四海除掉。”宫乐脸色重新变得苍白无血色,他找了个空地坐下,“断崖争斗的痕迹是我伪造的,青玉钩是我偷来的,还有蓝纹锦衣也是我扯破的。”
涂金雄惊诧地望着宫乐:“你做这一切,宫老夫人知道吗?”
“不,我娘不知道。娘这些年虔心礼佛,又怎么会参与这些肮脏血腥的事。所有的所有,都是我一个人做的。”宫乐仿佛解脱了,“你将我抓走吧。”
“好吧。”涂金雄上前想扭住宫乐双手,谁知蒙锐却伸手一抬,阻拦涂金雄。
涂金雄愕然道:“蒙大人,你这是——”
“涂捕头,你可有过一个人待在冰冷潮湿、阴暗孤独的狭隘空间里的感觉?举目茫然,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和身旁的一片黑暗。”蒙锐闭上眼,仿佛回到了神秘隐村那间无光的小黑屋里。
“有时候在生与死之外,更渴望的是存在过。”
涂金雄有些头大,茫然瞧着神游物外的蒙锐,不知道其话中含义。
宫乐眸光变得透彻:“你去过隐村了。”
“是。”蒙锐忽然问,“你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吗?”
宫乐一怔,局促地说:“哪里。”
“太干净了。”蒙锐微微一顿,陷入到了回忆中,“我小时候住在破旧的老宅子里,老宅里也有一个好多年的枣木箱,只要几天不给打扫,枣木箱里便会落满老宅的灰尘。”
“小黑屋里到处也是灰尘,但那个箱子却是干干净净,从里到外没有一丝灰尘。”蒙锐沉了沉说,“所以那个箱子完全是个摆设,应该是个做旧的新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