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乐垂着眼,咬着牙,手攥着衣角。
“哦,还有孟川的爹娘。”蒙锐笑了,“这世上哪里有爹娘穿着崭新的衣裳,却让自己的儿子穿了一整箱的破衣烂衫,岂非笑哉!”
“做旧衣箱、薄情爹娘,这些都是欲盖弥彰而已。”蒙锐目光锁定宫乐,“从小黑屋里出来后,我就明白了:这世上并没有孟川这个人,有的只是另外一个宫乐。”
宫乐牙齿咬出了血,他突然猛烈地摇头:“不,不!孟川存在,他是我的朋友,我唯一的朋友——他只是变了,变得我不认识了。所以我要找回他,把他找回来!”
“你醒醒!”蒙锐攫住宫乐双肩,大声告诉他,“看看你自己,问问你的心,孟川存在不存在。”
“大人!”从下游河岸来了一个人,却是邱大胆。
邱大胆上气不接下气地赶来,瞥了眼失魂落魄的宫乐说:“孟川爹娘已经全说了,是宫乐花重金让他们承认说有一个叫孟川的儿子。”
宫乐颓唐跪在地上,神情忽然变得模糊:“大人,让我为你讲一个故事吧。”
“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小男孩,他有叔叔和娘。但叔叔憎恶他,因为他夺走了原属于叔叔的财产;娘也讨厌他,因为小男孩并非她亲生,只是她不想财产旁落他人而扶植的傀儡。小男孩就这么一天天在憎恶和讨厌中长大,他身边的家丁和丫鬟都是叔叔和娘派来监视他的,家丁和丫鬟换了一批又一批,但小男孩始终没有一个朋友。”宫乐眼中泛着泪光,“小男孩就好像生活在一个透明的茧壳里,他看得见别人,别人也看得见他,但他和他们却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中,从没有人想过敲破那层茧壳救他出来,小男孩就永远只能缩进狭小黑暗的空间里。”
“直到,他存在了。”宫乐瞳孔有了光辉,“他叫孟川,来自于茧壳外的世界。他家境贫寒、丑陋、患有怪病,所有人厌恶他。小男孩觉得孟川是跟自己一样的人,他们很快成为了好朋友。孟川将外面的世界描绘给小男孩听,小男孩一次次幻想逃离茧壳后的生活。
“破茧重生,越渴望却越难过。小男孩每天怀揣希望入睡,却总在噩梦中惊醒,身体一天天虚弱,已快到了灯尽油枯的时候。孟川心疼小男孩,他下定决心说: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会帮你从那层茧壳里逃出来。只要你相信我,总有一天会实现的。”宫乐声音带有一种魅惑,“那一天来了,孟川发现了从秦河上游漂来的一具男尸,他对小男孩说了他的计划。小男孩惊诧惶恐,因为孟川竟然要牺牲自己来成全他。小男孩坚决不答应,但孟川划破了脸,戳断了胸,决绝道:难道你想今生今世都生活在这层茧壳里吗?只有勇敢面对才能击破那层壳,记住啊,宫乐!”
“孟川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喊出了小男孩的名字,然后他幻化成一团血雨,不见了。”宫乐泫然泪下,“而那个叫宫乐的小男孩也第一次学会了勇敢面对。”
宫乐的故事讲完了,在场的涂金雄、邱大胆和安娃仿若听到了天方夜谭,只是傻傻站在原地。蒙锐望着宫乐,宫乐肩膀一高一低,无声地哭泣:“所以我没说谎,孟川他存在——死的就是孟川,他是为我牺牲的,是我害了他呀!”
“宫乐,你错了。”蒙锐声音坚定地说,“孟川没有死,他就在这里。”
蒙锐指了指那面小铜镜:“当你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时,其实,他也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他自己。就在这里,看!”
宫乐牢牢攥紧了铜镜,镜中的瞳孔里赫然有着另外一张脸,是孟川!
“真的,真的是孟川。”宫乐喜极而泣,在岸边转了一圈又一圈。
蒙锐看了看涂金雄:“所以孟川的案子也结了,凶手不是任何人,因为孟川还活着。”
第九章 绿眸凶影
宫乐回了家,宫四海也被放了。金霞县令王怀安是一头雾水,听涂金雄说完后更加迷糊,涂金雄则感慨道:“原来孟川乃是宫乐幻生出的人物,为了帮宫乐走出宫四海和宫老夫人铸成的围墙而牺牲了自己。孟川的计划是将宫四海拉下水,然后再对付宫老夫人吧。”
“什么跟什么呀,我只知道死的不是孟川,那他到底是谁?”王怀安高声道。
涂金雄挠了挠头:“还不知道。”
王怀安看向蒙锐,蒙锐方才一直陷入沉思,这时回过神来说:“其实想找出死者身份也很简单,既然留有衣物和荷包,就从这些东西下手去找。”
“对啊,怎么把这些东西给忘了。”涂金雄一下子蹦起来说,“我这就去。”
“不用了,我已从荷包里的绣字寻到了死者的身份。死者叫陈实,药商,三十岁,祖籍正是青州金霞县。”蒙锐说道,“陈实并无仇家。”
“那这么说陈实是失足坠崖死的了?”涂金雄又捋了捋络腮胡子说。
“不然,他是被人害死的。”蒙锐果断地说,他望了望几个人,“诸位请跟我来。”
蒙锐将大家带到黑屋子里,掀开了尸布,露出了真正死者陈实的尸首。尸首已经僵硬,令脸部、前胸的伤口更添血腥狞貌,蒙锐指着脖颈那道一寸长的刺入伤说:“有没有觉得这道伤痕很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