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烟杆这时候还住在他舅舅陈捕快家。对胡大烟杆接任捕头,陈捕快直到此时仍然不是很放心,但看他这些天来兢兢业业地做事,渐渐的陈捕快也相信这个外甥已经回头是岸了。这一天见胡大烟杆在拿了不少案例卷宗来翻看,便问他怎么了,胡大烟杆说:“舅舅,有没有一种让人周身无伤,又不是下毒的杀人方法?”
陈捕快道:“这是公门中人下黑手的办法。比方说外面有人想灭某个疑犯的口,就会买通牢子用这种办法来下手,这种办法叫封喉针,就是一根细细长长,足有尺许的尖针,尖端砸平,磨出锋刃来。他们先把疑犯灌醉了,然后一捏两腮,疑犯的嘴就自然张开了,把封喉针从嘴里探进去,只消一拨,就把气管割断,疑犯当场憋死,看起来就像是突发疾病身亡。用封喉针,外面是根本看不出异样的,但割开喉咙后,会发现咽喉处有血块。”胡大烟杆一听,悚然动容道:“原来六扇门里也有这么肮脏的勾当。”
陈捕快叹了口气说:“这种事多了,俗话说:‘公门之中好修行’,因为身为公门中人,随便动动恻隐之心,就能活人一命。”
他问胡大烟杆是不是因为金大勇这件命案?胡大烟杆说是。陈捕快说金大勇身死,他老婆十分可疑。只消把他老婆抓来拷问,便肯定能问出底细。胡大烟杆摇了摇头道:“我正是想证明,不随意拷问人也能查出真相来。”陈捕快问他想怎么做,胡大烟杆说想先去看看金大勇的家。
金大勇也没儿子,家里只剩他老婆一个人了,好在是市井小户人家,也没那么多男女授受不亲的讲究。胡大烟杆带了谢先亮一块过去,刚到大门口,便有一只狗窜出来汪汪乱吠,等金大勇的老婆出来喝住了狗才算罢休。胡大烟杆问了几句,便离开了。谢先亮问他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胡大烟杆说,金大勇的妻子还在热孝中,现在说起来全无哀痛之意,这件案子很可能是和奸谋杀亲夫,嫁祸给徐铁匠。如果能证定她确有奸夫,就定然可以查出真相。谢先亮点头称是,胡大烟杆便要谢先亮去查实,自己去仵作那儿商量开棺再次验尸的事。
虽然开棺验尸要得金大勇的妻子同意,但她一个妇道人家,官府要开棺验尸的话她不可能不同意,只消到到场就行。可第二天一大早,去接金大勇妻子的谢先亮就过来报告,说昨夜金大勇的妻子服毒自杀了。
胡大烟杆吃了一惊,问还有谁知道,谢先亮说自己是要去通知金大勇妻子,没想到发现金家的门也不锁,推门进去,那条狗又扑出来乱吠。他一眼看见屋门都开着,金大勇妻子倒在地上,连忙过去一看,只见她嘴边带血,桌上还有残酒余肴,可能是中毒而死,家里还翻得乱七八糟。
胡大烟杆连忙带了谢先亮和刘洪过去,谢先亮做事精细,出门时把大门也锁上了,现场仍然保持原样。胡大烟杆看了一会,又听得门外犬吠,却是邻居们得到消息过来看热闹。
这时仵作也过来验尸了,经查验,金大勇的妻子是中砒霜毒而死,砒霜下在酒里,菜中则无毒,应该是服毒自杀。
知县听到消息,这件命案成了连环案,差点要晕过去,马上召胡大烟杆商议。
胡大烟杆说,金大勇的妻子肯定是被杀,不会是自杀。知县问为什么,胡大烟杆说:“其一,如果要自杀,直接服毒就是了,怎么还会专门买一盆猪舌头,还吃得只剩小半盆?其二,家中翻得这么乱,她自杀前难道还要找什么东西?”
原定的给金大勇开棺验尸也照原计划进行。仵作切开了尸身的喉咙,说确实有血块,金大勇是先被锁喉针所杀,这样子就并不是只有徐铁匠能下手了,因为一般人抱着油锤也能砸烂死人脑袋,这个人多半便是金大勇妻子的奸夫,而且可能是个公门中人。一听公门中人下手,知县也有点慌,问金家两口人都死绝了,这个奸夫到底是谁哪里还查得出来?胡大烟杆说:“还有一个办法。”知县半信半疑,问是什么办法,胡大烟杆却卖了个关子,说这事先不要声张,很快凶手就会自己出来的。
五
下堂后,谢先亮和刘洪两人都来问胡大烟杆和县太爷说了些什么,是不是该结案了?胡大烟杆说这件命案事有蹊跷,尚有内情,还不能结案,金大勇的妻子很可能不是自杀,而是被毒杀的。谢先亮和刘洪都很吃惊,谢先亮说金大勇夫妻都已死了,凶手还会露面么?
胡大烟杆说他认识一个关亡婆,把金大勇的妻子魂魄召来亲自审问。关亡婆就是专门召魂的巫婆,虽说那年代人们普遍迷信,但拿这种鬼神之事来当证据,尚无先例。
谢先亮就率先有异议,说人命关天,关亡婆的话做不得证。胡大烟杆笑了笑说:“不是直接指证,因为凶手与金大勇的妻子有奸情,以前肯定会有东西落在金大勇家,凶手在乱翻就是证据,让关亡婆召魂只是为了找出证物。”谢先亮和刘洪都半信半疑,谢先亮说凶手乱翻屋子,应该已经把证据拿走了,怎么还找得到?胡大烟杆说这案子已成无头案,没别的办法,可能证物不止一件,凶手未必全能拿走。
第二天,胡大烟杆就带着谢先亮和刘洪两人去找关亡婆。那时关亡婆各处都有,胡大烟杆却特意赶了几十里路,去邻县找了个,说那儿的关亡婆灵验。
到了关亡婆的家,说了来意,送上几色礼物,关亡婆点上了白蜡烛,照例浑身抖了一阵,然后扑在桌上,忽然又直挺挺坐起来,翻着白眼说:“我死得好惨。”声音都变了。这是关亡婆召魂的例行公事,几个也都见惯不怪,胡大烟杆问:“你是不是金大勇的老婆?”关亡婆说是。胡大烟杆又问:“你是不是有个奸夫,先伙同奸夫杀了丈夫,后来奸夫又杀了你?”关亡婆又说是。
谢先亮见他尽问些不着边的话,急道:“那这个奸夫是谁?”关亡婆说那天奸夫晚上过来跟自己对酌,没想到他在酒里下了毒。当自己发觉中毒已晚了,又见奸夫在翻以前给过自己的东西,当时她还没死,就用手指甲在桌子底下抠出了奸夫的名字,你们去看了就知道。谢先亮见这关亡婆说得完全对卯,不由将信将疑,还要再问,关亡婆又是一抖,说亡魂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