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屉里已经有十来卷这样面额的钞票,滚来滚去看着让人有种满足感。他伸手进去在每卷上面摸了一圈,然后推上抽屉,再锁上。
再准备关上橱门的时候,冷不防看到一旁站着道人影,他吃了一惊,回过神才看清原来是自己老婆,这女人最近瘦得跟个鬼似的,连脚步声也轻得像鬼。他朝女人笑了笑,从橱里抽出件衣裳:“回来了?”
女人点点头,抱起一旁抓着玩具乱晃的儿子。
“上哪儿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女人没回答,抱着儿子转身进了房间,董大伟想跟进去,旋即想起手里的钥匙,就站着没动,直到听见女人咯吱声坐在了房里的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开始同自己儿子说起话来,他才蹲下身,将钥匙重新塞进了躺椅的暗格里。
他起身想要进房间时,忽然看到爷爷那张总是盯着天花板的眼睛,不知几时从天花板处移了开来,一动不动在盯着他的脸看。
他记起小时候每回做了错事,这个沉默寡言的老头就会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沉默又可怕。
他不由得肩膀微微颤了颤,伸手往老头的脸上推了过去。老头脖子软得跟棉花似的,轻轻一推就把脸别到了一边,见状董大伟松了口气,听见女人在房里叫着自己的名字:“大伟,东西放哪里去了?”
“什么东西。”他应了声,正要转身,却见老头又将脸别了过来,用他那双浑浊的眼睛直愣愣看着他。
“装塑料袋里的那些啊!我才刚弄回来的,你又给藏了??”
“我干吗要藏?”董大伟捏了捏拳头。
“那怎么不见了?东西呢?他妈的东西呢?”
女人的质问声越来越大,吓得房里的娃哇哇哭了起来。董大伟没回应,只低头朝那老头狠狠瞪了一眼,然后转过身朝外间方向大步走去。
“董大伟你去哪里!说啊!东西是不是被你拿走了?”
“董大伟?”
“大伟?”
董大伟确实在帮人藏毒。
大约二十年前开始,这个村里很多人都靠贩毒谋生,因为钱好赚,又因为村里人相互通气相互打掩护,所以警方很难追查。
但最近几年查捕力度越来越大,毒贩也不得不越来越收敛。货收进来后短期内无法脱手,就需要靠村里人分散藏匿,以逃避警方的突击检查。
董大伟是两年前开始帮人藏毒的,在他之前他爸爸因为走私毒品被捉了起来,至今还在牢里,所以最初他对毒品有着抵触和恐惧的心理。后来他不得不开始替人藏毒,因为他媳妇生完孩子不久后就染上了毒瘾,这东西一旦沾上就很难甩掉了,短短时间里花出去的钱跟泼水似的,偏巧那时自己的生意又因经营不善而濒临倒闭,所以在杨老二的一番游说下,他就开始了藏毒的生涯。
没想到这钱还真是好赚得让人诧异。货物价格百分之十的利润,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通常东西在他这里保管不会超过两个月,却利润丰厚。而这村子远近的人都知道,董大伟替人藏货是最牢靠的,他负责藏匿的货物从来没被查出来过,只是有一点,即便是村里最大的贩毒头子,也不晓得他到底把货藏在哪里。
当然了,只要安全,他到底把货藏在什么地方,无人过问。
这两年来他至少被警方盘问和搜查过五六次,但从没查出一丁点毒品,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藏匿毒品的地方极为安全,也没人会想到。
那地方叫棺材屋。
罗阳村在好几百年前就流传下来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凡是村里有女人死了,只要她丈夫没死,那么她的遗体就不能落土安葬,无论等多久都不能下葬。
那么尸体该怎么办?总不能停放在家里,所以在女人死去后的第二天开始,家里人会搭一间纯粹用山上岩石所堆砌而成的石屋,不留门不留窗,将尸体放在棺材里停进去,用石头做的棺椁包住,直到女人的丈夫也去世,然后砸开那间屋子把女人遗体请出,两人一起入土安葬。
这间停放遗体的屋子,被村里人叫做棺材屋。
董大伟用来藏匿毒品的地方就是他家的棺材屋。
棺材屋立在董家大院边上已有三十多年了,董大伟的奶奶去世得早,在董大伟的爹被关进牢里不久后就因脑梗而走了。那时候董大伟的爷爷身体还好着呢,至今也还不错,所以只能将他奶奶的尸体停在棺材屋里,这一停就是三十多年。青苔在石头上长了一圈又一圈,眼见跟她差不多年份的棺材屋一间接着一间被砸开了,唯有她的至今仍孤零零地矗在那里,每到夜里就像个孤独得石化了的亡魂。
甚至还有人说,老太太的魂孤独得太久了,所以每晚都会透过那间屋子的石缝朝外看。凡是经过此地的人,都喜欢绕道而行,因为觉得这地方阴得可怕。
董大伟以前对这地方也是有些怕的。
但自从为了藏毒,在棺材屋的顶上凿开了一个洞,经常从这洞口爬进爬出之后,他渐渐也就不怕了。世上哪有什么鬼,有的只是人心里头的鬼,当这个鬼被赚钱的欲望给吞吃了之后,害怕的感觉自然也就荡然无存了。
抬头对着棺材屋笼罩在正午阳光下的身影看了阵,董大伟环顾了下周围,确认四下无人,这才走过去小心翼翼爬上了它的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