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揣着杨老二临走前塞在他屋里的那包海洛因,五六斤重的样子,每次带着这些东西爬上棺材屋时他总是特别紧张。直到跳进屋里,被屋里冰冷沉闷的空气一激,满手心的汗立即消失殆尽,他开始拿出包里的工具用力把棺材盖撬开。
做这件事必须在正午阳光最充足的时候才行。
因为阳气足,同时阳光也正好能通过屋顶被他开凿出来的那个洞照进来,笼罩在棺材板上。
“伢儿啊,你长大可千万别学你老子啊,他不学好毁了一个家,你长大可千万别像他这样没出息……”
沉重的棺材板被董大伟慢慢推开的时候,伴着棺材里扑面而出一股潮湿的阴冷腐臭,他仿佛能听见他奶奶去世前一个月,反复对他喃喃念叨的一句话。
他目光避开棺材里那具干瘪的尸体,将放在里面的十来包白粉仔细数了一遍,随后把新带来的那包轻轻放了进去。放的时候手碰到了棺材里那只枯骨似的手,冰冷僵硬得叫他吃了一惊,他迅速将手缩了回来,随即听见棺材里仿佛有人轻轻叹了一口气。
“伢儿啊,你长大可千万别学你老子啊,他不学好毁了一个家,你长大可千万别像他这样没出息……”
耳朵边似乎又听见老太太用她干巴巴的声音念叨出的这句话。
他感到自己心跳变得剧烈起来。那种丢失了很久的恐惧感,不知为什么,在这一天突然变得极其清晰。
所以他慢慢开始算棺材里那些白粉的重量,再按照重量乘以每克的价钱算出它们的总价,再将总价乘以百分之十。
这个数字令他平静下来。
他安心地轻轻吁了口气,合上棺材盖,董大伟透过屋顶上的窗户悄悄爬了出来。
跳下屋正要往自家方向方向走,却冷不丁的猛听见远处隐隐传来一阵尖叫声:
“救命啊!”
“有人掉河里啦!”
“董家媳妇跟她儿子掉河里啦!”
四.罂粟
2012年3月
趴在窗台上看着王雅丽穿着那件我为她精心挑选的婚纱,像朵盛开的樱花一样坐进董老板的奔驰车后,我转身进屋打开了电脑里的网游。
同往常一样,登陆,看装备,再寻找进副本的队伍。
但直到一支烟抽得只剩下一截屁股头,仍没法同往常一样集中精神玩进去。
我在想着她转身离去前看向我的那个眼神。
同她在周茂正身边时完全不一样的眼神,我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花盆里那朵她亲手栽下的罂粟花快要枯萎了,就像她日渐淡漠的笑容一样。
“也许这一次我不会向上次那样回来了,林浩。”她说。
我想,也许这句话跟以往一样,都是她随口说着玩玩的。
三年前,当我逃出云南缉毒警的追捕来到这座城市,第一次见到王雅丽时,就觉得她像一朵罂粟花。
漂亮,有毒,引人犯罪。
这样的女人最适合我这样一个罪犯。她着迷于我的危险,我痴迷于她的毒性。
但这样一个女人,若没有适当的金钱灌溉,会比罂粟花更容易枯萎。所以在王雅丽住处藏匿了将近一年之后,我不得不为日益干瘪的钱包而有所打算,就在这个时候,为寻找赚钱机会而租住的地方,一个邻居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叫周茂正。
一个很普通,也很碌碌无为的人。
之所以引起我的注意,是因为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我发现他是我对面301那户孤寡老太的过继儿子,也是她那套将近两百平米房产的唯一继承人。
而这一对“母子”相处得很不好。
老太太孤独一生,临到七十多岁,想以她这套房子为条件,换取一个能为她养老,为她送终的儿子。但这儿子外表老实厚道,实则脾气暴戾,在她中风瘫倒,又被糖尿病并发症弄得两眼几乎失明的时候,秉性毫无保留地袒露了出来。
那时候每个晚上我都能听见窗外传来老太太的哭声和抱怨声。
声音好似魔咒,咒得我不得安宁。
就在我无法忍受这让人烦躁的环境之后,一天,一件事打消了我试图搬离303的念头。
我无意中听居委会的人说起,老太太想解除跟她那个过继儿子的继承关系。她受够了那个人的无礼和怠慢,宁可继续一个人在家里烂死,也不要再见到那个人,更别说将自己的房子留给那个人。可惜打官司解除合约是要花钱和花精力的。老太太病得几乎连下床都困难,更别说找律师,上法院了。于是她只能将一口怨气强忍着,日复一日躺在自己的床上,以一腔怨毒对着那个“儿子”,拒绝他提出送她去医院的打算,决心干脆死在家里,让他即便得到了这套房子,也得不到安心。
这让我立时想到了一个很好的计划。
但那计划需要王雅丽的支持方能施行,所以带着一点犹豫,我把这计划告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