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是被谋杀的。
她身上的首饰、手表、钻戒、手提包都还在,唯独不见了包里刚发的工资。骏作推断在事发时,司机下车翻了妻子的包,取走了所有现金,没有报警就离开了。或许是因为妻子看见了司机的脸。
孜孜不倦追查了三年,破案的希望愈发渺茫,只是这股信念在骏作的血管里流淌,他从未有过放弃的念头。
儿子的责怪和自己背负的巨大压力,把骏作造成了一个不修边幅的胡楂男人,独自一人时眼神涣散,面容悲悯。
街道和小巷的地面上,被粉笔画了一个个不封口的圆圈,人们在圆圈里为各自的故人烧着纸钱,据说画这样的圆圈,是作为记号,不让烧给亲人的纸钱被游魂野鬼抢走。烟雾弥漫中骏作边走边留心脚下,家门口一排排的白色圆圈里,灰黄色的纸钱灰烬已经冷却,窝成一堆在微风中瑟瑟发抖。
骏作并没有祭拜的仪式,冬至只是他的一种习惯,习惯自言自语的生活,习惯顾影自盼的家,习惯了这一天毫无顾忌的思念妻子。
回到家,从床底拉出一只鼓鼓囊囊的皮箱,绷紧的搭扣一触即发,满箱的照片、化妆品、首饰盒,里面摆放着妻子的遗物,沾满了“缅怀”的意味。骏作凝神细看皮箱的四边,有撬过的痕迹,他心生不祥之感,急忙将手伸向箱底,掏了两下,抽出一个干瘪的信封,顿时心凉了大半截。
信封里装着妻子的保险金,妻子在填写受益人时随手写了秀人的名字,当时秀人尚未成年,由骏作作为监护人代为保管。这笔钱虽然替秀人交学费时花了一部分,仍余了好几万块,足够供养秀人读完大学了。
但现在,这笔钱现在不见了。
对着空空如也的信封,骏作的愤怒一瞬间涌起,下一瞬又化为了恨铁不成钢的苦闷。
“臭小子!”
骏作的拳头砸在了皮箱旁的地板上,乓乓作响。
又一个晚自习的放学。
街道尽头的夕阳,将两个孩子的身影拉得老长。
“小茜,你是有急事?”走在后头的吉宇问道。
“嗯,家里有事。”章小茜丝毫没有减缓自己的脚步。
吉宇尽力跟上章小茜的脚步,可未痊愈的伤口一摩擦到衣服,火辣辣的疼。章小茜脸上、身上也总会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外伤,但她就像个机器人,从没见过她因为疼痛而皱过眉。每每问起,她总推说是练舞时受的伤。
吉宇知道她在说谎,练舞室的地板,不可能造成她身上那种形状的伤口。
这些天来,章小茜有点反常,她卸下冷傲的面具,和同学们熟络了不少。本来就是校花级别的美女,很快成为了大家的中心,她享受这样的生活,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似乎走出了姐姐去世的阴影。但好像没有了时间去维护和吉宇的“友情”,每天同行的回家路上,她变回以往冰冷的表情。
“你家的事,我可以帮忙吗?”话一出口,吉宇才觉得很唐突,缩起脖子吐了吐舌头。
章小茜停下脚步,回给他一个意味不明的浅笑,态度是那样的冷漠和疏离。
吉宇闪开她射来的眼神,怯怯地往前走去:“我说说而已,不方便就算了。”
她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哎!吉宇,你还是不明白?那我就直说了,以后放学你不要和我一起走了。”
章小茜冷冷的笑意让吉宇十分陌生,措手不及地呆在原地。
难道她发现我在练舞室里做的事情了吗?
“好自为之。”
章小茜冷哼一声。就在她转身离开的瞬间,吉宇意外瞥见她一个转瞬即逝的表情。
为什么会是那样的表情?
吉宇疑惑地想道。
吉宇提了提满载的书包肩带,想起辅导练习本的事情还没和母亲说过,已在最后一排坐了段时间,上课抄板书时总有无数个脑袋挡在眼前,后排身材高大的同学时常拿他开玩笑。在孤独的角落,替别人写作业,抄笔记,像个被遗弃的人,无助又不得不忍受。
今天跟妈妈说一下吧。
吉宇正想着,眼角的余光瞅见一个小小的黑影。
他慢慢走近堆在路边的水泥管,那些管道足有一人多高。
突然,一个小小的椭圆的脑袋从水泥管缝隙间冒了出来,它竖着一对尖尖的耳朵,脏兮兮的嘴巴里奶声奶气地发出一声“喵——”。
吉宇轻手轻脚地靠近它,小猫也不怕生,窜到吉宇脚边,撒娇般用脑袋蹭着他的裤管。吉宇蹲下来挠着它的下巴,猫咪幸福地扬起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这才发现,它的右腿挂了彩。
汽车驶过,小猫警觉地挺起上身,迅速钻进了水泥管夹缝中,看来那里是它的藏身之地。风平浪静后,它探出脑袋,一双闪光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吉宇有了将它领回家的念头。
唤了无数声“别怕”才把它抱住,小猫不情愿地扭动着身体,发出哀求般的惨叫。
“脾气这么差,就叫你小坏吧!”吉宇把脸埋进它毛茸茸的身体里,来回摩擦着,仿佛能听到它心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