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絮絮叨叨抱怨了一堆,我没再说话。过了会儿她又主动来问我工作怎么样,顺不顺心。我敷衍地点头,不太想和她有太多的交流。
我在想她大概是在度过她人生中一个很艰难的时期,但我过得也不好,心里根本就没有迁就她的空间,我和父母的感情从小就很淡薄,家里就只有和妹妹能说得上话,谈得了心。
现在这样的一个人也不在了,我感觉我和这个家,这个父母都远走他乡的家已经再没半点瓜葛。
母亲把妹妹的遗物放在储藏间里,和一些旧家电、旧玩具丢在一起,我问她:“晓琳的东西你就这样放这里?”
母亲没回答,好似这箱子放在哪里我也管不着,也不用我管,她拂去纸箱上灰尘,对我说:“去外面看吧。”
我抱起了纸箱,纸箱好轻,还不及我搬家时的一箱衣服来得重。
这就是妹妹在这个世上活过的所有证据了。
我在客厅里打开了纸箱,母亲开始打扫房间,看到她忙前忙后,我反而松了口气,我最怕的就是她要坐下和我细数这些遗物的故事。可她不来和我说话,也有些奇怪,我们一年多没见,她似乎根本不关心这一年来我过得怎么样,病算不算好了,人还健不健康。我偷偷瞥了母亲一眼,她专心致志地弯着腰拖地,根本无暇顾及客厅里的我。
存放遗物的纸箱里有两本画册,妹妹从小就很喜欢画画,只是没系统地学过,我还怂恿过她去报美术班,可她说浪费钱,不肯去。这两本画册,一本是妹妹小学时的画册,里面都是些孩子气的涂鸦,一本明显是她已经大了之后用来画画的本子,随便翻开一页都是很漂亮的风景画,有铅笔画的,也有油彩画的,我趁母亲不注意把这两本本子偷偷放进了自己的包里,纸箱里还有一个旧洋娃娃。那是妹妹最喜欢的玩具,是她十岁时父亲买给她的生日礼物,大约是洗得次数多了,娃娃的金头发已经发灰,白脸蛋已经发黄,红裙子已经褪色。
本来我也想一起带走的,结果正要这么干的时候,公寓的大门开了,一个穿校服背书包的大男孩从外面进来,他看到我就皱起了眉头,母亲看到他则摆出了笑脸迎上去给他拿书包。男孩冲我努努下巴,问母亲:“她是谁?在这里干吗?”
母亲还是笑,我忙站起身说:“我订了酒店,先走了。”
母亲留我吃饭,我走得更为匆忙,我的皮包里沉甸甸的,装着妹妹的两本画册,连下了两层楼梯后我仰头看了眼,母亲没有追上来讨要妹妹的遗物,楼道里一个人影都见不到,我松了口气。
我放缓了脚步,慢慢走到一楼时并没立即离开。相反的,我在母亲这个新家的楼下站了好久。楼道里的灯坏了,外面天黑,楼道里更暗,还飘散着股陈腐的旧味,已经到了饭点,可一点饭菜的香味都闻不到,黑暗的楼道里死气沉沉,竟有几分像我从前家里的味道。
我逃一样的跑了出去。
我揣着皮包打车去了酒店,除了那两本画册和旧娃娃之外,我记得纸箱里就只有一些零散的照片了,那天晚上我抱着妹妹的两本画册入睡,隔天早上醒来,枕头湿了一片,眼睛也是肿的。
我没在A市久留,隔天就回了S市,之前我就和妹妹的未婚夫约好了,我回S市的下午在一家咖啡馆见面,火车晚点了,我也来不及回家,带着妹妹的遗物就直接去了咖啡馆。妹妹的未婚夫叫许天鸣,我们见过好几次,我、唐璃和他还有妹妹经常一起出去吃饭。
许天鸣高中毕业后还读了四年大学,这么算起来去年他才毕业。他看到我还给我递了张名片,我看了眼,他现在在自己家开的酒店工作。
我收下名片后,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这么久才联系你,是因为我自己也出了点事……我也是刚听说了晓琳的事。”
许天鸣倒很客气,说道:“没事,我也从伯母那里听说了,你的状况也不好,暂时不告诉你晓琳的事,也是我们商量出来的结果。”
“暂时”这个字眼听上去竟有些刺耳,我忙说:“我没想到我的病会拖那么久才好……我在乡下的时候还和亲戚抱怨过,说晓琳怎么都不来看看我,亲戚当时什么也没说……我还特别怪晓琳,还生闷气……”
说到这里,我就有点难过,还有点想哭,是我错怪了晓琳,她不是不来看我,是她根本来不了。
许天鸣给我递纸巾,他紧张地左右看看,似乎是担心在咖啡馆里面对一个哭泣的女生会给他的形象造成负面影响。我也不愿意在人多的地方流眼泪,勉强忍住了后问他:“警察怎么说的?”
他眨眨眼睛,看着我说:“伯母没和你说吗?”
我说:“没细说,她也不太愿意提起这件事。”
许天鸣连连点头,道:“是的是的,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事情。”
我说:“我知道是你妈妈发现的晓琳……”
许天鸣抓了抓头发,他从前就这样,和人说话时总是抓耳挠腮,很是紧张的样子,有点傻气。半晌他才说话:“我妈好一阵子才缓过来,晓琳的脸涨得可怕,几乎都认不出她来了……我还被警察怀疑了好久……”
我看着他,他继续说,“因为门窗都没有被人撬开的迹象,而且晓琳过世的那个时间点我正好在外面开车,一个人,没人能给我做不在场证明。后来倒是找到了驾驶记录,因为我当天不小心闯了个红灯……不过警察还是追查了我半个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