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表明了一点,阿久津高守可能已经死了,而这件事和渡边世脱不了干系。
赶快逃吧,离开这个地方,现在就走。我在心里默念着,手心出了一层汗,脚踝却像被什么捆绑着,迟迟迈不出脚步。未曾谋面的阿久津一家人的模样,在脑海里勾画起来。我是知道的,现在我都知道了,阿久津一家人,以及渡边世写下的那些句子。这和我没关系,我只是偶然看见了那本日记,它自己摊开在那一页……不,不对,是我自己打开了那扇门。平静的湖水不知从哪被抽走,我如同一条濒死的鲤鱼,在湖底拍打着身体拼命挣扎。
{07}
我将帽檐又压低了一些,身上这件黑色棒球衫已经是几年前的旧衣服。在这样一个六月初夏美好的周日,恋人们结伴出游,街上弥漫着甜蜜的欢笑。我却终于因为昨晚的一件包裹下了决心,伪装成另一个人,吃罢早饭便乘车来到池袋碰碰运气。如果不是为了躲避随时可能出现的渡边世,我也不用像跟踪狂一样,藏在池袋一家甜食店的角落。
不,也许现在的我早已超出了像的范畴,彻彻底底地变成了跟踪狂。
周日的池袋像是刚沸腾的水那般,到处冒着热腾腾的气息。大批外国人占领着这片区域,就连店面上都印着无法读懂的汉字,我用勺子搅了搅已经逐渐融化的冰淇淋,脑袋更沉了一些。
浅蓝色的衬衫洗得有些发白,皮带上扣着一串钥匙,浅褐色的休闲裤修短了不少,还有那标志性的银框眼镜。在等待了两个小时后,阿久津洋一,我的目标,终于进入了视野。
他悠闲地摸了摸后脑,进入了渡边世在日记里提到过的,名为“超级玛利亚”的弹珠店。我迅速将餐盘放入回收处,又一次压低帽檐,五分钟后也走进了那家店。
弹珠店曾是我几年前平日消遣的去处,我熟门熟路地准备好一切,在阿久津洋一身旁坐下。阿久津全神贯注在弹珠机上,完全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直到连输几次的他丧气地瞟了瞟旁边。
“哎,运气真好啊。”他有些羡慕地跟我搭话。
“啊,是啊。”我赶紧摆出笑容,“可能是第一次来这儿,运气变好了,过去在家附近也输了不少。”
阿久津眼睛一亮,朝我凑近了一些:“我也是,去年第一次被前辈带来这里。啊……那次真是赢了一大笔,后来就输输赢赢……”
“我懂我懂,有种……嗯……”我打了个磕巴,“可以大赚一笔的预感。”
“哈哈,”阿久津搭着我的肩膀笑起来,“这个月输了多少?”
“六万了。”我舔了舔嘴唇,“还得瞒着家里。”
“我也是瞒着老婆来的,”他又从钱包里拿出两张万元大钞,“人生的乐趣也只有这么多了。”
“和夫人的关系不好吗?”我喝着杯里的可乐,装作不经意地问。
“嗯……也不是不好,到了这个年纪,也就和白开水一样了。”
“看起来像凉白开,实际上可像是站在窄窄的独木桥上啊……”我低垂着语气,和店内噼里啪啦的弹珠声形成强烈对比。
“怎么说?”
“我弟弟结婚十多年,儿子也终于跑去国外念书,一切都好得很,最近却突然离婚了。”
“哎?离婚?”阿久津洋一似乎从未考虑过离婚的问题,他花了几秒在脑海里形成概念,“婚外恋?”似乎除了这个原因,再也找不出其他了。
“当然不是了,最开始有矛盾是为了找儿子。”
“找儿子?”显然又是一个他不能理解的话题,阿久津皱起眉头。
“儿子跑去印度念书,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挑那么偏远的地方,说是自己的兴趣。结果大半年之后就渐渐失去联络了。弟妹当然是很着急,我当时也帮着说了几句,但弟弟觉得,儿子已经成年了,一段时间不联络也很正常。”我故意说得很慢,期间又摇了摇头。
阿久津听得入神,微微张开了嘴:“然后呢?找到了吗。”语气变得急切起来。
上钩了!我在心里暗暗握拳,脸上挂着丧气的表情:“打电话去那边的学校问了,也找了大使馆,就是没有线索。到后来才发现邮寄来的礼物啊,卡片啊,全是别人伪造的。”
“伪造?!”他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这种东西也可以伪造吗?”
“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发现真的出事之后,弟妹就和他闹分居,说他不关心家人,自己过得也像行尸走肉。”
“啊……”阿久津长叹一口气,想了半天也没接上话。
我趁热打铁地又加上几句:“后来孩子是找到了,听说被卖到什么倒卖血液的组织里了,国外很多的。找到之后,弟妹更铁了心要离婚,说是要开始新生活,带着儿子。”
“儿子也被带走了?”
“没错,看起来只是个平平凡凡家庭主妇的弟妹,请了个专门打离婚官司的律师,不仅分走了房产,还拿走一大笔钱,现在过得风生水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