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祥很是来劲,连站都不站起来,就大马金刀地叉开两腿坐着,指着自己鼻子道:“老子随意定罪?当时船上就他一个,人也刚死,不是他干的,还会是什么人干的?你小子再多说,连你一起抓起来!”
张泰好不容易才把怒气按捺下去。在那艘撞上岸的船上,竟然除了一个刚死之人,再无他人。这般一艘大船,来历不明,行迹也大为可疑,应天祥这个捕役班头铁定要被责令尽快破案。只是这么一件无头案,想来他也没本事破,而曹官保是发现船上有尸体时的唯一一人,他就一口咬定是曹官保下的手。
这等草菅人命,无疑是应天祥自己想早点脱身。曹官保虽然也是捕役,可是在这地方谁来管这些?张泰也有点急了,他压了压心头火气,沉声道:“应班头,我保证,曹官保绝不会是凶手……”
“你说不是就是啊?我说他就是!”
张泰脾气算得挺好,这时也真个有种忍不住的感觉。他勉强道:“应班头,我若将真凶找出来,那能不能放出曹官保?”
应天祥一怔,马上笑了起来:“你一年找不到真凶,不就一年不能结案?”
张泰咬了咬牙道:“三天。三天之内……”
他还没说完,应天祥撇了撇嘴道:“现钟不打,倒去铸钟来打。明日老子就要将凶手上解,哪有空再等三天。”
张泰喝道:“好!应班头,明天一早,我就将真凶交给你!”
应天祥一愣,这才知道落入了张泰的圈套。本来他根本不答应,张泰也毫无办法,只是张泰说什么三天之内一类的话,他满脑子想的就是这个时限,结果被张泰打蛇随棍上。他应班头向来不和人讲理,喝道:“你说行就行么?小心老子把你也当凶手交上去!”
张泰见他死活就是要把曹官保当凶手,再也忍不住了,心想就算强行把曹官保当场劫走,这应天祥谅没这本事阻挡自己。只是这么一来,曹官保和自己只怕都要被海捕文书通缉,终不能说干就干。正在进退两难,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这样也好,应班头,你就答应下来吧。”
这人的声音很是清朗,应天祥一愣,见门口有个人正走进来。这人穿着朴素,但气度不凡,手中还拿着一根烟管。当时烟草传入中原未久,抽烟的人不多,不过应天祥在港口混,自然也见过人抽烟。这人手中这支烟管极其精致,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应天祥不知这人是什么来路,喝道:“你又是……”
他话未说完,那人已从怀里摸出一块铜牌。一见这铜牌,应天祥伸长脖子咽了口唾沫,把“哪棵葱”三个字就着口水咽了下去,说道:“大人。”
这人将铜牌放回怀里,挥了挥手道:“应班头,这位兄台既然答应明日一早就交出真凶,那也未尝不可。我想,在下这点面子,应班头总该给吧。”
应天祥额头上已是汗出如浆,战战兢兢道:“是,是。”心里不住嘀咕:来了来了,他果然来了。有这岳辉帮张泰出头,应天祥不敢再去刁难了。好在假如明天一早张泰真能交出真凶,那也无妨,交不出的话,仍然可以将曹官保当凶手交上去结案,想来里外都不吃亏。
这人打发了应天祥,转身向张泰道:“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在下锦衣卫岳辉。”
这人是锦衣卫?张泰的心头忽地一动。他和锦衣卫其实打过了交道,传说中锦衣卫蛮不讲理,杀人不眨眼,但他碰到的锦衣卫本领高强,而且也很通情达理,因此他对锦衣卫并无恶感。眼前这岳辉虽是锦衣卫,但长得很斯文,简直和一个书生差不多,而且他助自己这一臂之力着实不小,张泰心中实是极为感激,拱拱手道:“在下南直隶唯亭张泰,多谢岳大人。”
他们走上那艘船时,船边已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这时候船都在陆续进港,因为一个木栈道被那艘船撞毁,别的就越发忙碌。应天祥这一点倒很是得力,已严禁旁人登船。这船来历不明,明天若仍没有人来认领,便要拖走充公。岳辉和张泰上了船时,仵作刚验完尸。应天祥跟在船边看守的一个捕役说了一声,那捕役看了看岳辉,显然也对锦衣卫大为敬畏,一句话都不敢说,便让他们上船。应天祥陪着他们上去,说道:“岳大人,尸体是在这船的正厅里发现的。当时血还未干,就那曹官保到过船上,而且他手上沾血。”
岳辉道:“船上再没旁人了?”
一边仵作道:“从上到下查过一遍,再没一个人了。小人验得死者为前心中刀,定是中刀立毙。”
船虽然不小,但一撞上岸,看热闹的人马上就拥了过来。众目睽睽,的确不太可能有人从船上逃走。岳辉道:“看来,先前这船上的确只有死者一人了。只是他一个人能操控这么大一艘船么?”
应天祥插嘴道:“船舵已被锁死,所以会撞上码头。死者当时还在此间,应该是撞船后摔倒在地,又前心中刀而死。”
岳辉问着的时候,张泰看着地上的那具死尸。死尸倒在血泊之中,血还不曾完全干结,看来死者的确死去未久。在死者边上还留有几个脚印,张泰一看便知是曹官保的。曹官保定是看到死尸后冒冒失失地跑到死尸边上,脚不小心踩进血泊,发现人死了又不管三七二十一跑下船来,结果现场只留下他一个人的血脚印。
他正看着,岳辉忽道:“张兄,你与曹官保是朋友,只是看样子,曹官保实在难脱嫌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