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泰摇了摇头道:“只怕,死者中刀不是现在。”
岳辉诧道:“不是现在?”
“看血迹,主要是头部周围,胸口处反倒不多。若是前心中刀而死,为何会如此?”
应天祥在一边大不服气,喝道:“难道你说这死者是中了刀后才将船开到这儿来?”
他是在讥讽张泰胡说八道了,但张泰点了点头道:“极有可能如此。”
应天祥这回也忍不住了,冷笑道:“前心一中刀,人立死无疑,除非你说这死人是炸了尸了。”
张泰叹道:“人心一般确是长在左边,但有些人却长在右边。此时若左胸中刀,人并不会立刻就死。我想,此人很可能便是如此。应班头若是不信,可以让仵作剖尸查验。”
应天祥一怔。一般来说,死者若有苦主,都不肯将死者剖尸。不过这个死者不明来历,将他剖尸查验也没什么。只是把曹官保当成凶手,铁证就是死尸前心中刀,当场身亡,而当时只有曹官保在场。一旦剖尸后验得真如张泰所言,那么有可能死者早已中刀,说曹官保是凶手的铁证也就没有了。万一找不到真凶,自己岂不是找罪受?他只待不愿,却听岳辉喝道:“仵作,还不过来查验!”
要验心在左边还是右边,也不必将死尸大卸八块,只要在死尸胸口剖开一条小口便可。仵作在剖尸时,应天祥的脸色就很不好看。待仵作将尸身验毕,他一把捂住嘴,已是要狂呕了。岳辉道:“应班头,你身体不适,先下船歇息吧,船上由我与张兄查验便是。”应天祥如蒙大赦,飞步便向岸上奔去,心里不住念叨:怪不得太爷验尸时总是侧脸不看,原来这等难看!
待仵作的小刀在死者右胸割开了一条口子,他看了看惊道:“咦,此人的心真长在右边!”
张泰长吁一口气。曹官保是凶手的最大一条理由被推翻了,就算找不到真凶,也不能随随便便将曹官保定罪。岳辉在一边道:“张兄果然神目如电。只是他到底是被什么人杀的?”
张泰站起身,看了看四周,喃喃道:“眼下还不清楚,先去四周查看一下。”
这船不小,共有四层。大厅上面那最高一层是水手座舱,有六间,其中一间大一点的应该是船主的座舱,里面布置得还不错,墙上居然挂了些字画。看书法画功,都相当不错,只是落款很生僻。大厅下面则是客舱,有十二间,每间的门口都订了一块铜片,依次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这十二字。这是《千字文》的前三句,《千字文》因为聚集了一千个不重复的字,又是小儿发蒙时便读之书,可以说凡识字者都能滚瓜烂熟,因此经常被当成数目字的隐语用,特别是前几句,“天字一号”、“地字二号”这类话连不识字的人都常挂在嘴边。只是客房虽然布置清雅,陈设却非常简单,不过一桌一床。墙上,也一样挂了些字画,同样落款十分生僻。最底下一层则是货舱。
刚在货舱里转了一圈,张泰皱了皱眉。岳辉道:“张兄,有什么不对么?”
“这船这么大,可是货舱里怎么没一点货物?”
货舱里堆着不少东西,但都是米面干肉以及一桶桶淡水,根本没有货物银两。岳辉道:“我想,这船多半是在海上遭遇海盗,结果那死者因为生具异相,中刀未死,找了个机会驾船逃了出来。货物么,自是被海盗抢走了。”
张泰的眉头仍然皱着,说道:“这虽然能解释为何船上只有一个人,但有一点却不通。你看,这些粮食整整齐齐,连绑着的绳索都不曾断。如果是海盗,难道会连看都不看么?”
岳辉想了想,点头道:“也对。只怕是海盗将船上之人杀光后,有船员弃船而逃,于是海盗前去追赶。不料这船上尚有人未死,拼命驾船而逃。”
张泰仍然沉思着。岳辉说的,庶几便是真相了。只是那伙海盗到底为了什么要杀人灭口,他们又是什么人,却依然漫无头绪。虽然曹官保杀人的嫌疑洗脱了大半,但自己若拿不住真凶,只怕曹官保仍会被拿去顶缸。张泰看了看四周道:“岳大人,天也不早了,恕我失陪一会,我要去给曹官保送一下饭。”
岳辉道:“张兄请便,我再在这儿查探一下,等张兄送完了饭再上船来吧。”
岳辉的模样很是平易近人,一直带着点笑容。但张泰转身下了船后,岳辉嘴角的笑意一下收去,眼里也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光芒。
三
“泰哥,你怎么才来!千万要救救我则个!”
曹官保一见到张泰,简直就跟见到亲爹似的。当初他初识张泰,也是牵连到一件案子中,靠张泰洗清了嫌疑。当时还只是嫌疑,不曾和现在一样被铁板钉钉地当成凶手。他自己也是捕役,知道这案子一报上去,官法如炉,就算最后能洗清,自己在酷刑之下不死也要脱层皮,因此一见张泰就涕泗横流,眼泪鼻涕满脸都是。
张泰见他隔着栅栏一副要投怀入抱的模样,连忙将手中的荷叶包递给他道:“官保,先别哭,你吃点东西再说吧。”
这儿是应天祥在码头的住处,因此设有牢房,若有谁在码头闹事,便先将他关在此处。不过码头平时都很平静,现在也只关了曹官保一个。被关起来的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吃食,事实上应天祥根本就打算饿曹官保一顿,因此张泰给他拿来吃的真个是雪中送炭。虽然天还早了点,只是曹官保被抓后一直担惊受怕,已是饥肠辘辘,几乎是抢过了荷叶包。荷叶包里是两个熟鸡蛋,再是一块卤肉和一些米饭,他饿得狠了,大口大口地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