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鬼……”货郎几乎就要吓得昏厥过去,但无奈又不能真的昏死,只能抖着喉咙说,“你、你有怨就去找怨的报,何、何苦吓我来……”
妇人却自说自话:“在阴间,没有入土为安的停殡之魂,就不能得到阎罗审判以及轮回的资格,所以小妇人惟一愿望是能得到棺椁收敛尸身,并有一套寿衣加身,也就满足……三年前小妇人曾在前面一里外的禹门坊崔氏家中为佣,崔氏妻善妒,见我貌色稍佳,就几次借故虐待或克扣工钱,我在崔家工作将近一年,原议一月三百薪钱,却统共只领过三月工资,幸好老夫人有些心疼,曾送我木簪银环,你拿这簪环去给崔家人看,他们自会知晓,还望货郎成全,获得薪钱但求回来收敛下葬奴身则个……”
说到这里,屋内光影浮动,妇人望向货郎的双眼中,陡然流下两行鲜血,货郎哪还禁得住,一路“呜哇”惨叫奔出那户家门,雨夜中慌不择路地逃奔而去。
二、崔家
一大早,香巧起身到天井里准备洗漱,就听得头顶响动,抬头望去,正好看到主母站在楼上,将一盆热气腾腾的水倾倒下来,吓得她“哎呀”往旁边墙上一扑,整盆水泼到脚边,溅起滚烫的水花,还好只沾了一点在脚背上。
“太、太太!”香巧顾不得疼,“您、您怎这么早就起来了?”
崔文氏好像有些惊讶:“原来你在下面,我没看到你。”
“不妨事的太太。”香巧抹一把头发,“是不是水太烫了?我再去给您烧一壶?”
“好啊,叫文妈煮粳米粥的时候放点白莲子,老太太最近有些心火旺。”崔文氏放下水盆,好整以暇地去挽起脑后的长发,盘作一个发髻,“哎,是该像城里人那样梳个‘苏州撅’吧?”
说时眼角撇向楼下,香巧杵在那又打个激灵,赶忙低头:“我这就去厨房!”就“噔噔噔”跑了。
去美人面上雀子斑秘方,是摘未成熟的白梅五钱,经盐腌渍过,梅肉捣碎时再依次加入樱桃枝五钱、小皂角五钱、紫背浮萍五钱,末为浓稠后,搅一点灰汁收贮瓷瓶里,日用洗面,据说三月其斑尽去。
崔文氏孜孜地对着镜,朝脸上打着圈抹这瓶秘方,这时香巧端着水盆上来,还是怯怯的样子:“太太,洗脸水来了。”
忽然外面远远传来嘈杂,香巧手下略停了停,崔文氏沉声道:“前厅出了什么事?”
香巧点头:“老夫人好像有事找老爷商议。”
崔文氏冷笑:“什么事?又张罗媒人帮老爷娶姨太?”
香巧干笑:“不、不会吧。”
“妈也太肯操心,干脆我让老爷收你如何?”崔文氏反问。
“太太……”香巧一惊,几乎后退一步,惶恐地看着崔文氏。
“我讲笑呢,看你吓成这样。”崔文氏自己接过毛巾擦好脸。
前厅里,老太太和崔老爷正在用餐,管家崔贵突然朝屋里探一探头:“老太太,老爷,这里有个人……想见老太太。”
“想见老太太?”两人不无疑虑。
得到允许,管家拉了一个失魂落魄的男人进来:“早上到坊外地头上买菜,这人抓住个路人就问崔家在哪,我将他拉到一旁,他却拿出这给我看,这不是前些日子老太太房里找不到的几件首饰吗?我听他说的话,只好把他带回来了。”
管家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方帕,里面包着檀木簪和一对银手环、一滴珠耳坠,崔老爷接过来仔细一看,脸上有点变化,回头看看母亲:“娘,上月您说早晨起来,发现床头妆奁盒子里的几样常用的老物件不翼而飞,这不正是么?”
崔老太太也已看清那首饰的模样,顿时转向那人:“你是何人?这东西哪里来的?”
来人正是荆货郎,他一夜惊魂甫定,现在仍心有余悸:“我、我是南岸草埠村的人,姓荆……昨天夜里误了最后一班渡船回不去……”他说话时嘴唇还在颤抖。
崔老爷端详他的神情:“管家,给他倒碗热茶。”
荆货郎喝了茶,顺一口气:“于是昨天晚上走到瓶、瓶隐巷,就想找一户人家借宿,谁知、谁知那一家里的女人……是鬼!”
“鬼?”在场的人都止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老爷……”崔贵看看左右,确定没外人,才靠近一些道,“我让他远远地带我去看了看,他说的那户人家,是荒废了好几年的……阿辛家。”
“是,”荆货郎连忙接口,“昨夜那女鬼露出可怕模样,说死后停殡在家,三年得不到供奉也不能入土为安,惦记着生前曾在您崔家做活,好几月薪钱未领,因此竟拜托我拿着这几样首饰作为凭证,还、还说老太太是位善人,这些都是老太太赏的,让我替她讨到薪钱后重新装殓入土……”
“胡说!”老太太从崔老爷手中接过首饰端详一下,生气地打断荆货郎,“这几样东西,明明是我房中上月才丢失的物件,我在阿辛生前并未赏给她这些首饰,她怎可能这般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