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琪,你怎么来了?”石辉看到她身后的陆费隐和妍漪,愣了一下,“这两位是……”
“他们是我的朋友,这是T大的陆费教授,这是他女儿。有事找你帮忙,有时间吗?”
石辉没有犹豫,点头说:“我还有半小时交班,等我一下。”
半小时后,石辉带他们来到医院的地下室,这是一条幽暗的长廊,两边的房间大概是堆放杂物的,门上分别写着“骨科”“妇科”“内科”。陆费隐这一天又是密室又是暗道又是地下长廊,好像来到了异世界。他们在一间写着“仪修室”的门前停下。石辉打开门,说:“不好意思,我的宿舍简陋了些。”
陆费隐没有想到这位仪表堂堂的医生居然住在这种地方。石辉解释道:“这里以前是我们医院王工程师的宿舍,他结婚搬出去之后就归我住了,不过是暂时的,找到合适的地方我就会搬。”
这间屋子虽小,却干净整洁,书桌躺椅高低床,书架上的书中英文都有,放的整整齐齐。绍琪和妍漪并肩坐在床上,陆费隐躺在躺椅上,石辉坐在他身边,说道:“催眠不见得适合每个人,如果你感觉不舒服,就说出来。”陆费隐点头,石辉的声音变低沉了。
“一天中你最喜欢的时刻是什么时候?”
“黄昏。”陆费隐闭着眼,不假思索地说。
“为什么?”
“那是我一天中视力最差的时候,湖水特别漂亮,树林也变了样子,好像笼罩着一层雾,如梦如幻的。”
“你喜欢黄昏时在树林里散步?”
“是的。每天写完稿子,我都会一个人在湖边走一会儿。”
“好了,那你现在该回家了。”
陆费隐在一片雾霭中回望树林那头的小屋,仿佛那年第一次牵着妍漪的手看到它。小木屋美如梦幻,他举步向那里走去。
“你的房子是什么颜色?”
“白色。”
他踏上白色的门廊,打开门,妍漪正趴在地毯上画画,穿着她那条蓝色连衣裙,黑色马尾辫晃动着。
“你看见了什么?”
“我女儿在画画。还有……”陆费隐转向客厅那张小圆桌,像往常一样,那本蓝色的海底摆在桌上。他走过去,将它拿起来,触感薄脆,是这样真实。
“打开看看。”他看见石辉坐在沙发上,鼓励地看着他。他便翻开书,熟悉感扑面而来。
“可以读出来吗?”
“当然可以。”
但是他随即发现不可以。书上的字模模糊糊,连扉页上的大字也辨识不清。“不行,看不见。”
“再仔细看看?”
陆费隐将书捧到眼前,可是越近,那些字就越模糊。然后周围黑了下来,他睁开眼睛,石辉坐在身前。绍琪和妍漪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他苦笑:“不行。”
他们又试了几次,每次都以陆费隐看不清纸上的字告终。石辉忽然说:“还有一种方法,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用带电流的探针直接刺入丘脑,最大限度刺激记忆,不过怕引起后遗症。”
“我愿意试。”陆费隐说。
检查室里,陆费隐坐在椅子上,觉得自己好像坐上了老虎凳,到处都是亮的,一个钢盔一样的头罩从上面降下来,正好拢合出他的脑袋。石辉已经给他注射了静脉麻药。
“一会儿探针进来,你不会痛,但是会有感觉,如果不适,要立刻说出来。”
“好。”
石辉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陆费隐感觉有什么东西从颅后缓缓刺入,虽然尖锐,但确实不痛,所有感观好像浸在冰水里,异常昏沉又异常清醒。他闭上了眼睛。
于是他又一次站在了宕湖边。石辉和他站在一起,温和地说:“回去吧。”陆费隐点头,再次走向小屋,踏上门廊,妍漪和刚才一样,背对他画画,海底还是放在桌上。他再次将它拿起来,这一次,他看清了封面上“四海一心”的四个大字。
“好像可以了。等我翻开看看。”
石辉坐在他身边,轻声说:“慢慢来。”
“可以了!”陆费隐的声音透着喜悦。“我念,你记。”
简绍琪早就准备好了纸笔,赶紧将他说的记了下来。“……歃血盟誓,为兄为弟,心存公义,仗剑江湖……”
陆费隐念到一半,眼前一黑,等他睁开眼,还坐在医院检查室里。
石辉拍拍他肩:“今天就到这里,时间太长,我担心会对你的大脑造成损伤。先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