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的三天,他们就住在了医院的地下室里,白天睡觉,深夜去检查室使用探测仪,如此三次,海底的内容终于再次被记录下来。
简绍琪翻阅笔记,微微颦眉,“只有一些掌故和切口,没什么出奇啊。”
陆费隐摊手:“我早就这么说了。”
“陆费老师,你全都记下来了吗?”
陆费隐想起一事。“其实,我当初得到的海底是一本残损本,有封面没封底,缺失了多少页我也不知道。”
“残损本?”简绍琪抬起来头来。
“是的。”陆费隐说。“要不来,今晚再试一次,看看有什么遗漏没有。”妍漪坐在小床上看书,他揉了揉她的脑袋,这三天她住在这里好像也没什么难受。
简绍琪站起来,轻声说:“石辉,我有话跟你说。”石辉看了这父女俩一眼,跟她出去了。
这天夜里的检查室,陆费隐像前几天一样戴上探测仪,闭上了双目。
一旁的绍琪忽然有些失神。
“你真的要试?”石辉问。
“总是要试的。”她坚定地说。石辉叹了口气,开始操作。
陆费隐站在宕湖边,这次不是他喜爱的黄昏,而是夜晚。树林那头的小木屋在月光笼罩下格外不真实,他向那儿走去,觉得屋子小了许多。他如往常一样推门而入,壁炉烧得旺旺的,妍漪穿着白色的睡裙,坐在炉火前取暖。他觉得有些奇怪,家里这个壁炉从来都是摆设。但也没多想,那本海底也如往常一样放在桌上。陆费隐拿了起来,忽然发觉不对劲,这本书不是残损本,是完好的。这件事可不在他记忆之中。炉火还在劈啪作响,这也不在记忆里。陆费隐实在遏制不住好奇心,直接翻到最后,想看看到底写了什么。这时,一只白嫩的小手伸过来,拽走了他手里的书。
“妍漪不要闹。”话没说完,他怔住了。眼前这个女孩不是妍漪。她比妍漪小的多,眉眼细细,白睡裙,童花头,瞪着眼看着他,将书放在背后,一步步朝壁炉那边退。陆费隐好像猜到了她要做什么,恳求道:“把那本书给我好吗?我需要它。”小女孩摇摇头,转身将书掷进了壁炉里。
陆费隐扑了过去,已经来不及了。此时,小屋四周忽然燃起熊熊大火,每扇窗都映出通红的火光,玻璃片片爆裂,屋子里,男人和女孩面对面站着,和海底一起化为灰烬。
陆费隐猛地睁开眼睛,白冷的日光灯刺的他眼角发疼,他听见自己的喘息,冷汗从脑门往下淌。简绍琪坐在他的对面,和他一样戴上了钢盔,俊俏的面容苍白如纸,她也在喘气和流汗。
“你到底是谁?”他一字一顿地问道。
简绍琪的胸口还在起伏不定,待到呼吸平缓,她才开口:“陆费老师,你家壁炉里面有块石头上是不是刻了一只小乌龟?”
陆费隐回忆着,说:“是的。还是妍漪发现的,看刻痕已经很久了。”
“那是我刻上去的。”
陆费隐震惊地看着这个年轻女孩。
“我是个孤儿,三岁那年被人送到鄂州孤儿院,在那里呆了半年左右就被现在的父母领养了,一直过的很幸福。到孤儿院之前发生过什么,已经没有印象。直到不久前,我溺了一次水,当我泡在水里的时候,忽然唤醒了失去的一部分记忆,很久以前我也溺过水,我看见暗沉沉的河水不停从车窗涌进来,一件红色的小披风从上方漂过。从那天起,我就很想寻找自己的过去。上次拜访你家,那个地方我明明是第一次去,路上还问了几个人才找到。可当我看见那座房子,那个白色门廊,却莫名其妙感到亲切。我进了门,脑海里就跳出来一个念头:壁炉。转到客厅,真的看到了壁炉。它的样子,它的花纹一下子跳进了我脑子里,与某部分记忆楔合起来,好像曾经无数次坐在这里烤火玩耍。那天你看见我跪在壁炉前,我就是在找那只乌龟。”
他想起她在壁炉前撞头的情形,她说这房子看上去很新,又好像很旧。原来她想说的是很陌生,又好像很熟悉。“你以前在那间房子里住过?”
“一定是。这段时间出现在我脑海里的碎片越来越多,记忆里总有一个男人,一个很高很壮的中年男人,他让我坐在他的膝盖上玩,念书给我听……他抱着我走在一条漆黑的通道里,走到一半,我的披风掉了,他捡起来给我系好,披风是红色的。”
陆费隐问道:“那个男人,是你父亲?”
“也许是。”简绍琪语气带了生涩,又加了一句:“我不记得了。”
“那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你也不记得了?”
她的样子有些迷茫。“其实我还记着一个情景,我坐在一辆车里,那个男人给我掖了掖衣裳,推开车门走了,把我一个人留在车上,我稍微抬起脑袋,看到他的背影越走越远。”
她说的这个情形,似乎是被父亲抛弃了。“可是,为什么我会在自己的记忆中看到你?”
石辉与绍琪对视一眼,说道:“因为你进入的不是你自己的记忆,而是她的。”
陆费隐不由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