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他付出了全部,我不接受这个结局。
有一次他喝醉酒对我说,他十年前杀了一个人,就在我家乡的黄风岭。那时我没有在意。多年来我都保持着一个习惯,订阅A市日报的有声版。很久不回家,还是想了解家乡的近况,无聊新闻也好。就在上周,我在报上听到这么一条新闻,黄风岭下发现了白骨。我开始猜想,也许他说的是真的。我决定利用这件事。我先后寄出了三封信。第一封信是:你还记得十年前在黄风岭做过什么吗?第二次,我直接把那张报纸寄给了他。第三次,我写了张字条,约他14号晚上七点在黑塔见面。当然,都是托人办的。
我特意选了这一天,因为每个人都在为餐会奔忙,尤其是廖美香,她一定没时间陪着他。
戴维送过我一副声纹眼镜,是他从美国带回来的,据说是高科技,盲人戴上它,能看见发声的物体。当然,不是真的能看见,而是声波通过它越过坏死的视网膜直接映像在视中枢,形成一套奇怪的视觉,一个说话的人在我眼里就像黑暗中一团奇异的光。我戴了几天就收起来了,虽然我能“看到”人,可是一块石头,一朵花我就看不到,这个人不说话我也看不到。我看不到真正想看的东西。这几天,我又把眼镜找出来了,我房间的阳台正对着黑塔平台,我买了一套弩箭,是通过秘密渠道购买的。所有这些组合在一起,你们大概能想到我要做什么。
黑塔的距离还是太远,我又在家里找到了一些追踪贴标,是戴维以前在农场养他的绿色生态猪使用过的,感知呼吸血压什么的,方便农场主和客户监控。他们那时常常给猪听莫扎特,保持心情愉快,它们的价值就更大了。我现在想明白了,我对戴维,也是这个意义吧。
14号一早,我就出门了,在路口等戴维,因为他现在不大到我房里见我。下午,他终于回来了,我摸他的脸,说他瘦了,问他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趁机把贴标贴在他衬衫上。他好像感动了,对我说餐会结束以后再和我谈。
我问了用人,得知乔先生已经离开,就回到了我的房间,锁门,架好弩箭,戴上眼镜,将监测器塞进耳朵,相当于把他的声音放大了几十倍,他的每一次呼吸,我都能感受到。七点钟,他终于上了塔,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在我的计划里,我是绝对安全的,没有人想到有人会这样杀人,我用匕首代替箭矢,人们会以为匕首是戴维自己带上去的。就算事败,也不会有人怀疑一个盲女。
可是事实与计划大相径庭,戴维的心跳和呼吸异常紊乱,我听见了嘈杂的呼喊声,视线里的光点不停快速移动,那不是一个光点,而是两个,我这才意识到,塔上还有另外一个人!他们在搏斗!计划彻底被打乱了,我也开始慌乱,想着要不要放弃,可是,错过这晚,以后不会再有这么好机会了。最后,我咬咬牙,对准其中一个光点,射出了那把匕首,听天由命了。后来,我听见喊声,说先生从塔上摔下来了,我就让人扶我过去,扑在他身上痛哭,收回了那枚贴标,然后警察就来了。
今天我知道了那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原来上塔的是乔先生。戴维听见了我和乔先生说话,以为乔先生是勒索他的人,所以准备了铁棍打算袭击他。乔先生不想放弃任何一个寻找他妻子的线索,才会上塔去见戴维,却被戴维误认为是赴约。不管怎样,戴维死了,我的目的达成了。
我想对大家说的是,勒索戴维的是我,刺激戴维的是我,射出匕首的也是我。所以,他是我杀的。虽然把匕首插进戴维身体的是乔先生,但是,真正的凶手是我。
我想对乔先生说的是,谢谢你这两天的陪伴,让我在这最后的两天里不那么寂寞,对不起,我连累你了。
说完了,我该走了。
以上是马小燕的自白。
警方收到这份录音,随即搜索了江宅,在马小燕房里找到了弩箭、声纹眼镜和监测器,带有马小燕指纹和江水柱皮屑的贴标,证物匕首上的摩擦痕迹与弩箭上的位置也一一对应。整个江宅无人对她说过勒索的细节,因此,她的证词被认为是有效的。
“你那刀其实没插到他要害,他自己的状态不大稳,可以算是正当防卫。包庇罪的追诉期也过了。虽然没事了,但是……以后……好自为之吧。”莫小凡这样说。
走出警局,乔乔觉得天蓝得刺眼。他站在路口,一时失去了方向,经过几分钟的思索,他叫了一辆车。“去公墓。”今天是江水柱下葬的日子。
他找到了那座新墓地,只有一个女人坐在墓前。她戴着黑帽子,穿着黑裙子,手里拿着一朵花,呆呆地看着墓碑上江戴维的名字。
“廖小姐,你还好吗?”乔乔小心翼翼地问。
她转过头来,她的脸老了十岁。
“我叫人把房子里那些神龛都铲掉了。这些年,他一直在求神原谅他,可是,他们还是不肯保佑他。”
乔乔不知该说什么。
“那座宅子里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也买了一幅那丫头用过的眼镜,她说的是真的,没有人说话时,眼前就漆黑一片,好像在地狱里。”
录音自白发出后,马小燕就失踪了,这是她第三次失踪,这一次,警方发布了通缉令。
廖美香忽然冷笑:“哼,付出了全部。这些年陪着他的是我,他每一次失眠,是我陪着他整夜不睡,他软弱的时候,是我抱着他哭。他最喜欢吃七成熟的牛肉,最讨厌喝水,这些她都知道吗?她以为他真喜欢她?哄着她是为了生意,陪她吃饭是为了研究蘑菇,他连和她过夜都不愿意,小毛丫头,这叫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