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史的交待完了这几句话,刚要转身,一眼看见了毛五手里端着的药碗,怔了一下:
“什么东西?”
“这……”毛五结巴着:“是……一碗药……”
不知是什么原因,从第一眼看见这位史大爷起,毛五就对他不顺眼,可也真怕他。
“药?”姓史的已走了过来。
毛五喃喃地道:“是药,这舱里的一位相……相公……”
“这舱里的相公?”姓史的脸上像是忽然罩上了一层霜,拧过头来,瞪着白头老金:
“这是怎么回事?”
老金不安地干咳了一声,喃喃地道:“是……这么回事,船过洞庭时,上了个客人……”话还未完,只见面前人影闪了一闪,紧接着“啪!啪!”两声脆响,包括金七、毛五两个人在内,简直都没看见姓史的什么时候出的手,白头老金已挨了两记耳光。
这两下子打得还真不轻,老金“啊哟”地叫着,顺着嘴角往下面淌着血。
金七不甘父亲的挨打,一下子由舵台上跳下来,伸手就去操一根长篙。
姓史的好像是一个练家子,好快的身法!
金七的手还没来得及抬起来,已被那位史大爷的脚踩了个结实,别看他个子不大,劲头儿可是不小,没有怎么施劲儿,金七已痛得几乎咧嘴,连声“啊唷”了起来。
白头老金顿时傻了脸。
毛五更是端着碗,像个木头人似地怔着。
史大爷冷笑着道:“怎么着,还想动家伙,不要命了!”
白头老金哭丧着脸,连连打躬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史大爷你老高抬贵手吧!”
“哼!”姓史的缓缓松下了脚,一脸怒气地看着老金道:“不是跟你说得好好的,这条船,我们整个包下了?怎么还搭外客,这是怎么回事?”
老金自知理屈地赔着干笑道:“这……是这么回事,这位相公一个读书人,又有病,那间边舱房空着也是空着,所以就要他上来了!”
姓史的想发作,却又忍着,冷笑了一声:“你好大胆子!叫他下去!”
“这……”金七一脸为难的样子。
“没什么好说的,明天船一到汉江,就叫他下去!”
姓史的还要再说什么,就见前舱里款款步出一个细腰长身的姑娘,老远向着这位史大爷点了点头,姓史的快步迎了上去。
细腰姑娘嘘一声道:“小姐关照,叫大叔你别吵,夫人和小主人才睡着了。”
接着说话的声音就低了,那位史大爷回过头看了后舱板上的三个人一眼,就随着来的那个细腰姑娘去了,紧接着前舱的两扇舱门也就关上了。
摸着麻辣辣犹有余痛的脸,白头老金缓缓地坐下来。
金七一脸忿忿地走过去,恨声道:“他娘的,船是咱们的,咱们爱搭谁就搭谁,他管得着吗,这个姓史的,也太欺侮人了!”
老金漠漠地看了儿子一眼,叹了口气道:“也难怪,收了人家的定钱,原是不该再搭外客的……”
“只是……咱们怎么跟那位相公说呢?人家还在病着!”
毛五插嘴道:“这我可不去说。”
老金叹了口气站起来,把旱烟袋杆子插在腰上:“有什么办法,小五,把碗给我,我瞧瞧那位相公去。”
毛五一怔道:“你真……真的要赶他下去?”
老金也没说话,接过碗来,独自个地走了。
背着身子,那位先生正在写字,一头长发披散着,一袭长衫也披散着,宝蓝缎子面闪闪有光,长长地曳下来,上面连一个褶子都没有,乍看上去就像是一整匹缎子那么的平滑光洁。
船身微微地动荡着,使得悬置在他头上的那盏银红纸灯也在晃动着,是以,他修长的影子被扭曲了。
白头老金轻咳了一声道:“这位相公,你的药来了!”
“噢!”长发人缓缓地搁下了手里的笔。
老金把药缓缓地端过来,正迎着对方回过来的身子。
“何劳老丈亲自服侍,不敢当!”说话时,对方已接过了药碗,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老金笑道:“大概有点凉了,再去热一下吧!”
“不必了!”回答得很干脆。
一边说时,遂即仰首把小小的半碗药汁喝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