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期的行为习惯,往往影响人的一生。前行的脚步不在喧嚣的闹市,也不在腌臜的城郊,而是在天蓝草碧的连绵的群山之间;蜿蜒的山道在脚下延伸,在眼前盘旋,迎着你的是山花一路。 --题记
一 团一团泥巴。那是雨后庭院低洼处的,粘粘的,净净的,用粉嘟嘟的小手揉搓的光光的。团一团,捏一捏,中心挤开来,凹下去,四周突出来,让底部薄薄的,只剩下一层皮,看起来像碗一样;捧在掌心,举起来,倒扣下去,那“碗”便在当院炸开来,声音很响,底部也爆开一朵圆圆的泥花。这种儿时的游戏,我们管它叫“摔泥炮”. 如果有雄心,可以做一个更大的,就像凿石头的老四爷吃饭端的那口老碗一样大,双手捧着,一直捧到场上,站在窑洞顶上或者楼门洞顶上,当空使劲旋起来抛下去,整个院子便被震得山响。伙伴的惊羡,大人的责难,无疑会增添的荣耀。 实际上,“摔泥炮”是等不及下雨的。黄土高原最显著的特点,就是气候干旱。好在村子南沟有座水库,自有旁的村没有的优越性,生产队不是要抽水浇地,就是要给社员家的水窖补水。到时候,大渠边,农田畔,我们可以跳下去在水深处游泳,在水浅处打水仗,要么,就是抠起渠边的软泥团一团,挖个泥炮来摔。泥色不怎么好,脏兮兮,黑乎乎的,带着鱼腥味,摔下去的响声也不太清脆,闷得像民兵打靶时“六零炮”的爆炸声,往往惹得围观的人一阵嬉笑声。 说实在话,干旱到连水都懒得抽的时候,我们是不会干瞪眼的,活人还能拿尿憋死,办法总是有的。农村长大的,或许回想起,那时的灵机一动,对就是尿尿和泥来解决问题。可别小瞧这童子尿,要紧处它能救人的命。记得邻家的叔子不小心跌了崖,四老婆追着我们哥几个要讨童子尿喝,据说可以治愈跌打损伤,更能平心静气、治愈惊恐,我们跑的让她追不上,还不情愿给呢。滴在淌土(因干旱而形成的地表的粉土)上,捏个小小的泥炮来摔,大材小用,那算个啥? 泥巴的用处真大,我们拿它来捏泥马车还能滚,捏泥人还扛枪,捏鸡鸭还叼虫,等等。有时候是集体合作完成一件玩具,有时候是相互比赛各自完成一件泥玩具,让它们成为我们玩耍时的称心的道具。 那时,我们不知道泥人张,也不会懂得捏泥巴还能捏出艺术品。如果捏泥巴坚持捏到今天,我们个个都会胜过当地的泥塑艺人--王佩良老师的。 二 地窑院,也叫地坑院,是渭北旱原特有的民居样式。这样的家,也被本地人叫做庄子。这是相对的缠沟的明院,敞口院而说的。前者兴起于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后,河南安徽的人背井离乡逃难到这里,三五一伙靠担庄子、挖地坑院混口饭吃,有的干脆在这里安家落户。缠沟的明院,存在的时间更长,“炎黄五帝到于今”,大概我们的祖先从山顶洞、半坡下来,就选择了这种近似群居的住宅样式。由群聚到独处,显现了人类文明的一大进步。 我们的庄子落成后,陆续开挖的窑洞分别住下了父辈兄弟三家。当间的土没有担完,留下方方正正的一个“土楔子”,与场院处在一个水平上。勤快的母亲便在对着自家的窑口的地方开挖鸡窑,建起鸡舍,养起鸡来。父亲不大赞同,说是:咯咯哒咯咯哒,光叫不下。我们小孩儿也发觉,大红冠子的公鸡有时竟然也站在阳光下的土墙上“咯咯哒”起来。可母亲执着的养着,日后靠着鸡们所产的蛋所换来的钱,除了补给日常家用,她还供养了六个子女上了小学,初中,高中,让他们学成文化,拥有各自大好的前程。--这是她生前引以为荣的大事件。 “土楔子”不知何时开了条道,一直通到顶部。顶部被平整为两台,夏种青菜,秋种蒜,中间地界上栽上棵苹果树。遇着风调雨顺,样样都有收获;年景不好的话,至少苹果树会长叶子。炎热的夏季,母亲把它捋下来泡在瓦罐里让孩子们解暑当茶喝。 “土楔子”的北边,又生出棵野酸桃,每逢春夏之交,繁茂的花朵便引得蜜蜂成群结队的来采蜜,嘤嘤嗡嗡好不热闹。 在东边母亲种了棵芍药,一到阳春三月,洁白的花朵次第绽放,整个院子里便异香扑鼻。朝阳撒在庭院里,望着那比拳头还要大的紫中透白的花苞,不由的让人浮想联翩。那花朵,比邻居家种在场院边的花骨朵还要硕大,开的还要繁盛。有一年,父亲用?头破开土崖,掏出了芍药根,扯出来几条都比蛇还要长;他用利刃刮下了那根上的嫩皮,说那是一种草药,可以晒干了卖钱,这是芍药的另一神奇之处。这还不算,第二年春天,土崖上竟然白雾缭绕,蜂飞蝶舞。原来是芍药不知何时又吐芽生枝,开出那久违的芳馨馥郁的花朵来,给那日渐寂寥的院子增添了几分生机。 三 那年我不明就里地不愿入小学读书,父亲咬了牙狠狠的抽了我几鞭子,我跑不及身上被鞭稍打得生生的疼,看那天是躲不过了,只好去上学。可没几天,邻近的小伙伴都逃了学,看着自由自在,我便说不去上学了,父亲没做声,表示默许吧,我挺高兴。 放羊,我突发奇想。父亲见我闲着没事,加上四爷在旁帮腔:我七八岁还给地主家放羊呢;父亲便爽快地答应了。而且远近打听,很快给家里买了一只山羊羔,让我牵着北沟南涧的去放。我一个人觉得心慌,就约了邻家的小叔子赶着自家的羊混进生产队的羊群里和老城根的三爷一起去放。 北沟芳草茂盛,下午去放羊,我们把羊往草场一赶,便放心地玩耍起来。东沟早晨去,迎着爽利的凉风,沐浴在朝霞中,走在羊群趟过的草丛里,感到无比的惬意。最好玩的是南沟,东边有水库,西边有林场,中间有梯田,更不乏坡峁梁沟壑纵横的天然草场,仿佛是世外桃源般的人间仙境。春天可以勾槐花,剩下的枝叶可以喂羊,尽管槐树枝有刺,但是山羊是不怕的。俗话说,羊吃枣刺图扎里,人吃辣子图辣里,就是这个理。夏天可以品毛桃,林场看的紧,可并不禁止小孩子。况且那时候的农副产品光吃不卖,不用下地劳动的小孩子就有优先权利,没事赶着羊满沟道里窜,桃呀杏呀随手一够,就到手了,没人计较的。秋天可以敲核桃,白露前后刚起了青皮退了壳儿的核桃仁最好吃,嚼在嘴里酥酥的油油的,爽极了。小孩子腿脚利索,没事就在树杈上架着,一直吃到手染黑,舌头发麻为止。冬天可以摸鱼蟹,只要天不冷,河道开着,就可以用竹笼捞小鱼玩,或者搬起石块来捉螃蟹玩。据说人家在夏天能钓到大鱼,正午阳光酷热的时候在泥窝里可以逮到王八,我们没有敢去实践,因为年龄小,也因为即使逮到了大人也不会答应给你做顿好饭,炸鱼鳖太费油了。总之,跟上羊群,你会感到很快乐,日子过得很“洋伙”(自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