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桥:在过去的两年里,不是一直都洋溢着这种像是与人相遇的幸福吗?整个世界都在寻找它,我想这就像是杉田桑说的那样,它对于人们来说是必要的。 杉田:通过观看这部电影,人们唤起了某些亲近的人离自己而去的伤心回忆,他们会想该如何与再也见不到的人度过剩下的时光。这就是为什么,无论我带着电影走到世界哪个地方,收到的反馈几乎都是一样的。在纽约电影节上,主持人边说边哭,给翻译他的口译员也非常激动,我很感激能收获这么多的共情。 这也许是这部电影的主题:从丧失中恢复过来。可能也是如今人们正经历的一个过程。只是他们自己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可能在几十年后才会发觉自己曾经历过这些。在电影里,吃饭的场景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可以看作为了从丧失中恢复过来,我们都有进食的必要吗? 杉田:拍成这样有一部分是因为潜意识所反映出来的想法,我认为,人类是需要吃东西才能生存下去。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沙知都需要吃东西和喝水。只要人的欲望本能地发挥其作用,就能很好地生活下去。即便失去活下去的希望,只要她还在吃东西,也能勉强活下去。有个观众指出的问题挺有意思:一个人独处的场景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只吃了一个铜锣烧哈哈哈。 高桥: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当你和某人待在一起时,即便已经吃饱了也能接着吃,但自己一个人时,可能连晚饭都懒得吃。很难用具体的语言表达清楚,但大概这就这种感觉。 《春原的竖笛》全片的台词不多,也没有解释沙知所处在一个怎样的生活状态,或者她是在为什么而伤心,而是把答案留给观众自己解释。有些电影是需要通俗易懂的解释,但这部电影并没有给出任何解释,这是你的用意吗? 杉田:我有尽力地用自己的方式去解释。但这不是用言语、台词去解释,而是用我所看到的一切。 高桥:电影出现的配乐也不多嘛。不过也对,像摸着黑把衣服收进房间,或者在风中静静地摇摆着的窗帘。如果你把声音加到这些场景,它就会把多余的情感拉进来,但若没有声音,你就可以独自用心感受和观看这些场景。我想,这应该是你有意去做的减法吧。 杉田:与其说是减法,不如说我拍片时想的是,我希望屏幕上场景尽可能的完整。为了不造成太多的影响,所以只在视觉上做出调整。唯一让我感到烦恼的场景是沙知回到公寓,在门口的邮筒旁停下,然后上楼的场景。在试拍时,从摄影机的视角是能看到她手里拿着一张写有未知地址的明信片,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在最后的成片里,她在拍摄回家场景之前就把它收进了包里。我想观众可能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因为我并没有给观众展示明信片。但沙知的做过所有动作都是真实存在的,饰演她的荒木桑每次都在自然的状态下做出动作,只是恰好没有被摄影机捕捉到。我相信日常中的我们也是如此,我想自己已经拍到了最最重要的东西,所以最后使用了那个镜头。 高桥:想问你个问题。我想知道导演在一部电影里可以决定多少内容,还有以什么方式决定的。是不是根据以往看过的电影或者自己的想法来设计场面的,我认为你设计的场面调度都很绝妙。不知道你在心里为那个指路的场景预留了多少时间? 杉田:挺说不准的,拍这个场景时,当我觉得看到这里就够了才喊停。电影必须在某处结束,我曾想过该停在什么时候,现在知道了,应该拍到自己认为“注视到这里就行了”为止。我已经打扰了他们够久了,也该结束了。 高桥:原来如此,“注视”也挺好的。就好像...我是从小雪的视角看这部电影。他们在房间里吃蛋糕的那场戏是用非常大的特写镜头拍摄的,对吧?那场戏就感觉像是从小雪的视角里看他们那样。 杉田:我有时会想,小雪到底是什么人,我究竟该不该让她出现好呢。唯一能确定的是:在片头的离别后,我不会再让沙知和小雪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因为我知道她们俩永远也不会再见了。但属于我们的日常仍在继续着,说不定哪天就会像高桥桑说的那样,能看到小雪出现在银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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